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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是故人踏月来 第1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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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逗留在我领口微敞的肩颈间,鼻尖滑过锁骨,一阵阵的清凉带着他呼出的热气,还有扫得我麻痒的胡须以及低沉得幽幽的声音,害得我心里狂跳,“挽儿得对,你身上是甜的,还有些蔷薇的味道,是我为你种的蔷薇。平日里习惯了我就不觉得,可是你一靠近我就知道是你,就像你知道是我一样。我们都太熟悉自己的味道,所以没有感觉。”

烛光猛地跳了下,转瞬间变得微弱,熄灭。只有外间的仍在燃着,隔着窗纸,透出柔柔的光。房间里立时变得暗淡,温暖,还有些暧昧的气息,即使我什么也闻不到。

胤禛的手掌覆在我腰上,探进里衣轻抚,随着他越渐轻缓的低语,将我笼罩其中。

我努力地听,脑袋却越来越沉,除了他微凉的手指还有喷吐在我脖子上的热气,什么也听不清。

早上醒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齐整地躺在床上,却找不出他昨夜留下的痕迹,就连那些低沉的耳语我都记不清楚。要不是我还在发烧感冒,胸前心口处有个明显的红色瘀痕,我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场梦。

☆、188.因为祈待Ⅱ

其实,没两天我的烧就退了,大概不到十天,感冒也全好了。现在的我不打喷嚏不流鼻涕也没有再浑身酸痛,偏偏不能吃嘛嘛香,因为我失去了自己敏锐如狗的嗅觉,尝得到闻不到。怨念的同时只能努力安慰自己,也好。

关于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却还是被发现了。

在某人的授意下,我持续的吃药调养身体,竟然从康熙55年的冬月末一直吃进了康熙56年,活活变成了一个人肉药罐。好在自己闻不到,有可能从身体里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药味。

我的表现像生病时一样却与往年不同,没有再抱怨那股浓浓的钻进鼻子的苦味。我解释那是因为病还没好利落,所以闻不见很正常。狡猾的某人就在我病痊愈后于枕下藏了颗梅子,换作平时我早就忍不住酸的发现,可惜我不止没有闻到,还在夜里睡着后不知怎么就把它攥在了手心里,直到早上睡醒才看到,气死人了。

高贵如雍亲王不仅不引以为耻,反而捡起我扔过去的梅子扯了嘴角大大方方笑起来。

平时都舍不得笑的人,竟敢在我嫌弃他之后还有脸笑!

胤禛捏了梅子嗅了嗅,随手丢到一边淡淡地:“要不怎么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昨儿晚上还酸得厉害,让你攥了一宿竟没了味道,可见也是个怕酸知羞的主儿。”

气人啊,什么意思?讽刺我拈酸吃醋?我比梅子还要酸?

我呸!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我都不提了,他还念念不忘的,要不怎么他心眼呢。

扯了被子继续睡!睡它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反正随你怎么,现如今姑奶奶闻不见了,管你香的还是酸的,哪怕是臭的,闻不见就是闻不见,鼻不闻为净。

其实我觉得他应该开心才对,至少我不会再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去纠结烦恼,可是这男人的表现却恰恰相反,像是铁了心要把我治好似的,不停请苏太医过来诊治,甚至在不见成效之后带我去弘晖家里找苏长庆。

苏长庆什么也没问,仍是那副很欠揍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把了脉,像个神棍一样慢条斯理开了口,就差假装捻须了,“没病,不用吃药,吃了也没用,不准哪天自己想闻见了,转眼儿就好了。”

听了这话我能感觉到自己和胤禛的眼角都抽了下,忙按住身旁猛地站起的男人的手腕。原来抽的不止是表情,掌心下的颤抖也很真实。

当年的苏人过中年,仍是毫无畏惧,胆子越来越肥,像是知道有女儿和准女婿撑腰便再次挑战四爷的底限,“四爷也不必再请大夫了,有些病就是来得怪异解释不清,大多是与病人本身有关……”

“麻烦苏先生了。”我急急地打断苏长庆的话,快速丢下一句便拉了胤禛想要离开。

胤禛气得站在原地,看都懒得看未来亲家公一眼,反手拉住我就往大门走,经过弘晖和沉香身旁时,目不斜视脚不停歇。我真怕他一时气急迁怒于未来儿媳,好在,他的自制力一如既往地好,一如既往地压抑自己,就不知呆会儿谁要倒霉。

我觉得他是病急乱投医,老子都治不好,竟然带我找的,好在他还没糊涂到让苏——弘晖的未来舅子苏致远帮我诊治,虽然那家伙现在已经有了些乃父之风,学着帮父亲开方子,仍是枚未满十周岁正儿八经的黄口儿。要是胤禛真不开眼得这样做,我宁可一辈子闻不见,也不想陪他丢人现眼。

才刚受了苏长庆的闲气回到府里,椅子还没坐热,红挽闻声而来,毫无眼界地靠到胤禛身边起腻,“阿玛……”

娇滴滴的赖还没耍完,胤禛已叹着气甩袖站起身,不顾红挽被吓得坐在地上,掀帘走出房门。

这回的脾气貌似真的很大啊,连红挽都被波及到。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追出去的红挽,突然觉得,嗅觉还是挺重要的,至少——家和万事兴。

屋外仍在飘雪,安静的就连眉妩几人都知道主子们心情不好,轻手轻脚心闪躲。只有红挽立在院子中间努力扯着帕子,眼泪劈啪往下掉,视线仍停留在她阿玛甩了袖子迈出的院门处。

捶捶自己被四爷一路拉回府时走到痛的腿,无奈地走向难得会哭的女儿,歪着脑袋看了看闪在她脸上的晶莹泪珠,摇头叹息,“还当挽儿姑娘多厉害呢,原来也是位会哭的格格,心呆会儿让弟弟们瞅见,没得被他们笑话。”

红挽吸着鼻子用手帕随意抹了脸颊,呼出的气都泛着一团白色的烟雾,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一样瞥着我,声音闷闷地哑,“额娘就笑吧,反正也没几天好笑,等阿玛把女儿给嫁出门,您想笑都够不着我。怕只怕啊,额娘是巴不得女儿早一天嫁出去,就没人再跟您抢男人了。”

这一句登时噎得我傻在雪里,看着眼前的女儿。这都哪儿挨哪儿啊,怎么又提起出嫁的事?还没几天好笑……咒我吗?只是,看她那副哀怨的委屈样,不知好笑还是该哭。

“额娘身体才刚好些,快和二姐进屋吧,雪大了,别在院子里冻着才是。”

带笑的柔和女声响在身后,肩上已覆了件软软的毛领斗篷,暖暖地贴着脸颊。

才要回身去看,墨晗已笑着走近红挽身边为她披了件红狐领的斗篷,拉了她冻得有些红的手合在掌心。弘晚站在我身旁,无声地看着含嗔的姐姐还有自家媳妇。

红挽撅着嘴,大眼睛里闪着泪光看向弘晚和墨晗又扫回到我身上,像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推掉墨晗的手,平伸了掌心接着天空飘落的雪花,竟有了些幽怨的意味。

“弟妹最是贴心,难怪阿玛额娘都喜欢你呢,就连二弟都会笑了。”红挽模样酸醋地着,嘿嘿乐起来,干笑两声又苦了脸,“若是我还执意不嫁,阿玛会不会把我轰出门?”

墨晗和我对视而笑,翘起唇角仍是笑着去牵红挽接了雪花的手,抽了帕子轻轻擦拭。

无奈地摇头示意弘晚进屋,转身迈开脚步还没踏出去,听到细微的女声轻呼,快得来不及分辨是红挽还是墨晗。

走在身旁的弘晚快速伸手去扶,我仍是看到墨晗跌坐在地,斗篷上粘了些白色的积雪,手搭在弘晚掌上轻微摇头。

红挽睁大眼睛蹲在旁边心地扶着墨晗,动了动嘴唇才要话,弘晚已先开了口,“二姐进屋吧,院子里凉。”

红挽的脸闪过一丝尴尬,悻悻然地抖着裙摆站起来,半侧过身眼睛仍看着被弟弟打横抱起的墨晗。

墨晗推着弘晚的肩,见他仍是固执地抱着才看向我,浅笑出酒窝的脸红得彻底,轻声细语,“额娘,儿媳……”

弘晚接下她的欲语还休,大方地对我颔首低语,“额娘,儿子先带墨晗回去,晚些再来看您。”

“快回吧。”伸手拉了红挽站到自己身边,笑着催促,“回去好好地看看,别摔着才好,若是不放心,就叫李管家去请苏太医来,也好放心。”

弘晚头走了,胤禛回来了,父子俩就跟商量好了似的。

我好不容易安抚好的女儿,又被他一张冷脸给激成了炸毛猫,虎猫对阵各自为营,只是这回全变成了沉默不语。两个人对视了半晌,竟没有一个先开口的,也没人愿意先败下阵去,真不知这种纠结哪天是个头。

假装没有看见,躺到床上盖了被子,也不知这两个家伙懂不懂我送客的意思。

眯了眼睛看向还在对峙的父女二人,胤禛始终坐在椅子上,一下下轻敲桌面,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闺女。红挽像是粘在了软榻上,斜躺在靠垫上眼睛仍是努力地盯着她阿玛,手却不停挠着身下的锦缎。

冬日午后,雪一直下,除了雪花飘落的声音,一切都变得安静。

胤禛的指尖在桌面,深吸口气,又缓慢地呼出去。“回你房里去,别扰你额娘休息。待转了年开春,你的婚事……自有安排。”

红挽攥紧了手下的锦缎,发育良好的身体凹凸有致地包裹在大红色的贴身坎肩下,胸部随着喘息不停地上下浮动,好一会儿才腾地翻身站起,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含在眼眶里的泪,跺了一脚向门外跑出去。

房门嘭的关上,伴着窗纸哗哗的响声。

胤禛偏头看着兀自摇晃的门帘,手掌贴在腿上握成拳,侧脸的表情有些僵硬。

看着他变幻的表情,竟忘了装睡的事,直到此时立于床前,才想起闭上眼睛。

我以为他会什么,等了半晌,竟然走了,支字片语都没留。

窗外的雪仍在下,胤禛的背影晃在一片白色里,直至看不见。

一个儿子幸福了,却换来另一个儿子与女儿的相继被逼婚,偏都不肯就范。弘晖现在倒不用我担心,只是红挽……胤禛真的舍得么?

真不知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才好,这个冬天,看来很难熬。

一个人的晚膳,一个人的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男人,儿子,媳妇,女儿,此时通通如浮云。你们爱幸福就幸福去吧,想别扭就别扭去吧,我一个人,挺好。

可惜,这种悠然自得只有一夜,天才亮起来,就被一屋子的女人团团包围住。

请安这种事,规矩,谁也不能坏了它。只是,安都请过了就都各回各院吧,为毛还赖在我房里不走?又不是茶话会……

本想着睡美了就带两个子去庙里拜佛,答应的话总要兑现,不能让孩子觉得我是个坑人的娘。谁成想,太阳还没看见,先被堵在了自己的房门里。

我在心里极不淑女地默念一字:日!

房间里,瞬时光芒万丈……

☆、189.四府祕事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我却半都没有感受到喜洋洋的温暖,只有满身心的红太狼,犹如附体,大声地在心中咆哮: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本来屋子就不算大,平日里胤禛来了刚刚好,要是儿子女儿同台登场,都觉得有些憋屈,何况现在坐了满屋的女人,真是愁死人了,谁来救救我啊……

很明显,今天老天爷休假,没能及时听到我的呼唤。

摆出一脸的无害笑容,当然是我自己认为的,越过众人看向门口。通常这个时候,红挽会来,墨晗也会,今天竟然两个人都没有过来,放任我这做额娘的被群女包围。果然,人,尤其是女人,什么时候都要靠自己。

“前厅坐吧,没得在我这屋子里憋屈着。虽病已好了,毕竟天冷不常开窗通风,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在这儿受罪,若再过了病气,我可没法儿向四爷交待。”

罢,我先笑着站起身示意眉妩打帘,竟自走出去。站在房门口,看着鱼贯而出的女人们,一一头微笑示意,活像五星级酒店大堂的门童,笑得职业,虚假。

才要跟着众人往前厅而去,绿玉跑过来急急地停住,脸上没了往日的甜笑满是焦急,嘴唇抖了两下才颤着声开口,“福晋,二……二格格……二格格她……”

眼见走向院门的女人们停了脚步回过身心地看着,抬手按住绿玉不停摆动的手,沉声斥道:“没规矩,没见主子们都在,不请安也就罢了,还这样大呼叫的,让人听了还以为我这儿没有规矩。若是挽儿病了,就找李管家去请大夫,若是别的事,等我回来再。”

绿玉心地收回手蹲下身,头压得很低乖巧回话,“福晋教训得是,奴婢知错了。”着转向院门方向甩了帕子,声音里已带了些笑,脆生生的,“奴婢给诸位主子请安。”

这个早晨注定要不安生。一路往前院走,心底只有这个声音,不停回响。

跨过通往前院的回廊拱门,先被停在院中的十几架木箱惊住,李福正带着下人清,一匹匹绸缎不停往箱外抬,让人眼花缭乱。

身边的女人们和我一样,停住脚步看着,没有一个人出声,脸上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不像我这样一无所知,可见都是早就见着了这般景象,或是得了消息的。

李福停了手中的笔和算盘,指挥着下人住了动作,弯腰走到近前递上账册,“福晋,这是今年府中诸位主子们的绸缎布匹份例,今儿一早才刚到的,已经清了大部分,还请福晋过目。”

“不用了,你清过必是不会出错。”随手推回他手中仍摊开的账册,看了眼停在箱边的下人,向李福摆手示意,“别都站着了,一早正冷,快些收拾好就各自去忙吧。把各位主子的送到各屋,我那一份让人搬到厅里。”

李福应声合了账册转回原先站的位置,很快,院儿里清净下来。

率先走进厅门坐在首位的椅中,接了茶杯向解语轻声吩咐,“去,叫墨晗过来,再去看看二格格,若是没事,让她也一起到前厅来。”

趁着饮茶的工夫,看向椅中坐的各色女子,皆是安静又面带笑容,没有人去看那些上好的绸缎,全都安份地坐着,像在我房中一样,静默无语。

置了茶杯,李福仍站在厅门外,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十数年不变。“福晋,四爷知今日会有份例送抵府内,故吩咐奴才找了裁缝来,是给各位主子们添置新衣。此时人已到了,正在门房里候着,可是要唤进来?”

原来竟是这个原因,难怪这些女人们都守着我不肯离开,偏只一个我没人来知会。这家……还是我在当么?

抽了帕子轻拭嘴角,看了眼坐下诸女,笑着头,“去吧,叫到厅里来,趁着主子们都在,一并量了尺寸去,倒也方便。”

阳光渐渐晒进厅内,柔柔地照在一匹匹绸缎上,晃出各种亮丽,像是围坐了一屋的女人,欲语还休,好看得紧。

你们既是不愿开口,那就坐着吧,反正我这些日子在屋里也歇够了,就当今日散风,看景。

兰思仍是老样子,坐在左边第一把椅子上,即使年氏入府都没有坐到她前面去。一双眸子总是含着柔柔浅浅的笑,温柔得更胜当年,安静也是更胜当年。宋氏坐在她的下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半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原本灵气的眉眼像是失了神采,再也找不回来。

右边的首位是如今雍亲王府的第二位侧福晋,当年寄人篱下终于得偿所愿的年家妹。一身浅粉的裙褂显得比平日素净很多,配着脸上淡淡的妆容,少了些娇媚倒显得她更像是个年轻的风华正茂的女孩子,与我们这些女人不同。

祈筝比我离府那年静了很多,越发像是暮汐的感觉,难道两姐妹做得久了,气场也会变得相似?或是因为当了额娘?

看了一圈,像是都没变化,却又不出哪里不同。

再看一回,才发现是年的问题。平日里穿在她身上的尽是各种浓淡深浅的绿,湖绿居多,嫩得很也媚得很,虽粉色也娇却像不属于她似的,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在我的记忆里就没见她穿过粉色。不知是她忌讳这侧福晋的身份,还是怎样,总之像是没见过。

一直低着头的年氏像是感应到我在看她,坐在椅中轻微挪动,手在裙摆上抚了几下,又抽出帕子擦拭嘴角,半晌才抬头看向我,扯出一抹笑。不得不再感叹一回,她的长相,她的笑,确实挺动人的。

头笑笑,抬手指向厅中摆放的几十匹绸缎,向几个女人道:“若非今儿个跟你们过来,倒差忘了这碴儿,险些误了为大家裁衣,我的不是。也不什么客套见外的话了,你们随意挑几匹自己喜欢的,一并做了衣裳吧。好在还未出了正月,咱府里也得图个新鲜吉利,身上穿的用的,通通都换新的。”

祈筝像是要开口,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像是发现坐她上位的两个女人都没有动作,扯了嘴角向我笑笑又低下头,转向暮汐悄悄吐着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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