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菀彼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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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泽看着这样的苏菀青,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已经准备好了死亡,对死亡已经释然了。而且这生儿育女的病根确实治不好,现在还在阴冷的牢房里,身体只会越来越差吧。
但这种病是可以慢慢调养的,如果苏菀青慢慢调养也许就能好起来。
别人也许不会治,但孟言锡也许会。他是民间盛名的神医,很多病别人都以为治不好,但他不是都治好了?那苏菀青也许也能慢慢调理好。
在第二天,祁泽就来到了孟言锡的小医馆。
孟言锡正在调笑着给一些漂亮女子把脉,修长的手指搭在女子洁白的皓腕上,嘴角还带着笑意,看起来甚是风流。
“诶呀,孟大夫,人家不仅手腕疼,胸口还闷痛。你给人家看看嘛。”一个女子眸中含媚地看着面前风度翩翩的贵气公子,还一手拉着男子的手准备往胸口上贴。
孟言锡眼睛含笑,看女子拉着他的手准备往胸口上贴就不动声色地绕到女子肩膀上,但嘴里还十分欠揍地说道:“姑娘胸口闷痛定是有了相思之人,只要有了姑娘的意中人,这病自然会好。”说完就把手撤了回来。
但却被那姑娘一把扯过来,“相思之人?人家没有什么相思之人。即使有了意中人,这个人也近在眼前。只等着这个人早些发现,不辜负了人家的情意。”说着还眼如秋波地看了孟言锡一眼。
“姑娘。”孟言锡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伸出手牵起女子的纤纤玉手,靠近女子道:“其实我的心中也早已有了心上人,只是想找个机会表达心意。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我才发现机会原就在不远处。”
女子听后就开心笑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孟言锡看着女子认真道,“看到姑娘后我才知道何为心动?何为意中人?原来这个人一直在我心里。”
女子一脸娇羞地看着孟言锡,只等着对面的男子说出接下来的情话。
男子接着变得一脸忧伤,“但我们终究离得太远,等到之后我们再次相见时,也不知已是何时,我只期待着我能说出我心中早已有的话语,不再错失任何机会。”
女子的面色变得有些不好,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啊。
谁知接下来男子极其感激地看着女子,“谢谢姑娘让我再次想起了她,我只愿姑娘能与您的意中人一起,长长久久。而他定不会辜负了你的情意。”
“孟大夫,你……”女子立刻站起身拍了一下桌子,指着孟言锡气得胸口起伏,说不出话来。
孟言锡还一脸意外地说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手腕和胸口可是不疼了?如果还疼,我这里还有药的,不要钱。”
女子气得更不行了,冷笑道:“不用了,我这相思之病孟大夫治不好,以后我也不会来治了。”说完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孟言锡看女子走了,就松了口气,高兴感叹道:“哈,又省了一笔买药钱。”他为了省钱真是不容易啊,啥演技都拿出来了。而且这药也可以用到它需要的地方,不浪费到那些无痛呻吟的人身上了。
“孟大夫这样玩弄女子感情,真的好吗?”
孟言锡听到这熟悉的温凉声音,就惊讶地抬起头,看到祁泽缓缓踱步走来。
“祁泽?还真是稀客啊,平常给你打招呼都不带理我的。今儿个怎么想起来我这医馆了?”孟言锡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药品说道。
“来请你治病救人。”祁泽坐在孟言锡的对面简短回道。
“治病救人?怎么?这次不让我再去医治军马了?”孟言锡调侃道。
祁泽轻声一笑,“如果孟大夫想要治也不是没有机会,不过这次我是想请孟大夫去一趟牢房。”
“去牢房?”孟言锡拧着眉头看向祁泽,“这次让我去牢房,那下次是不是还要让我去法场?我不去。”
“可……”
“你说的人是苏菀青吧。”在祁泽没说完话,孟言锡就抬起头问道。
“是。”祁泽回答道。
“祁泽,我不是神医。治不了将死之人,还是一个对死亡看淡的人。你心里不是很明白了吗?”孟言锡正色说道。
她当然明白,只不过她不忍心看苏菀青死去。心存一丝侥幸,以为孟言锡会医治而已。实际上苏菀青早已病入膏肓,根本没有被医治的可能,而她的心中带着一丝期盼罢了。
“在那天苏菀青出来顶罪时,我就已经看到了,苏菀青是因为生育留下的病根。这种病是治不好的,只能慢慢调理。但是你看到了她现在的境况,已经不是可以用药就能治好的,不久之后她便会死去。”
“不久之后就会死去是吗?”祁泽不自觉地握拳说道。
“是,所以与其在这里思考怎么治好她,还不如让她如了这短短一生的愿望。”孟言锡看着祁泽握紧的拳头说道。
“我明白了,谢谢孟大夫。”说完,祁泽便站起来要离开。
在祁泽走了几步后,就被孟言锡叫住了。
“祁泽,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看祁泽回头看他,便接着说道,“如果是之前的你,就不会去管方家的事,你不只是因为兵部的关系,你还有其他原因对吗?”
“孟大夫,我不是在执着什么。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不至于让自己后悔而已。”祁泽淡淡说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不至于让自己后悔?能后悔些什么?连拳头都握起来了,他自己竟然还不知道。祁泽这小子,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和夜阑一样永远让人摸不清楚。
在街巷的不远处,一个紫衣少年远远站着看着这一切,半晌后对着身后的黑衣男子说道:“走吧。”
黑衣男子惊讶道:“主子不是找孟大夫有事吗?”
怎么就这么走了?事情还没办呢。商陆看着面前身姿颀长的阙煜不禁疑惑。
“不用了,走吧。”阙煜看了一眼前方那靛蓝色的身影,转身离去。
在方府,一个小男孩儿无聊地坐在凉亭里,胖胖的小白手把书翻了一页后就又放下了。
“姑姑,你说娘亲去别的地方住了。但已经过了几天了,怎么娘亲还不回来啊?”方硕明有些失望地噘着小嘴问道。
旁边的方云霓似乎有些失神,听方硕明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悲痛,接着便勉强笑着说道:“硕明,娘亲马上就回来了。娘亲只是在方家过得太累了,想出去几天散散心。”
“出去散心?那是不是散完心了就会回来陪着硕明了?”方硕明朝着方云霓问道,圆圆的杏眼中写满着童真。
方云霓低下头轻咬着下唇,许久之后开口道:“是,等娘亲散完心了,就会回来陪着硕明了。”
方硕明闻言开心一笑,用双手托着下巴,晃着小短腿,“那等娘亲回来了,硕明就给娘亲背《诗经》。”
方云霓眼眸灰暗,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就听到方硕明开心地喊道:“姑姑你看,鸢尾花开花了。”
鸢尾花开花了?今年的鸢尾花开得有些晚呢。
方云霓连忙抬头望去,一朵朵蓝色鸢尾花不知不觉间已然开放,清雅花香伴着微风飘来,轻轻摇曳,婀娜多姿,煞是美丽。
方硕明从小椅子上跳下来,兴高采烈说道:“鸢尾花开花了,硕明可以去画画了。”
方云霓愣愣地看着这蓝色鸢尾花,之前似乎有一名女子一直站在旁边等着鸢尾花开放。只是这花终于开了,那名女子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在国子监里的姜汶刚授完课,路过院落时看到了那熟悉的蓝色。
鸢尾花开花了是吗?好像比去年的花开得还要好呢。
姜汶弯腰摘了一朵,看到这花瓣舒展开来的蓝色,不由一笑。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凉亭,如果她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吧。
在刑部大牢里,一个女子静静地在看书,纸张泛黄,封面深蓝。
“菀青,还在看书吗?”
女子听到那熟悉的温润声音,不由一怔,接着便笑道:“是啊,在看《周易》。好多年没有教学都忘记了呢。祭酒大人,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这几天国子监里没有事情,我便过来看看。”姜汶笑着走进牢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姜汶看到那泛黄的纸张便失笑道:“这本《周易》还是当年你教学的那一本呢。”
女子也笑着回道:“是祁大人帮我从方府带出来的,祁大人他很不一样呢。”
“韶仪确实与我们不一样,他对女子每次都出乎意料地温柔。还经常说一些我们无法反驳的话,明明看起来那么冷淡,但却让人觉得格外暖心。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他给路边哭泣的小姑娘买糖葫芦,还把她们搂在怀里轻声地哄,这些都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姜汶想起祁泽面无表情地哄着那些小姑娘,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祁泽是怎么哄得,每次还都能把那些小姑娘给逗笑。
女子也随之笑了起来。
“这次方家的事我没有帮上忙,还真是抱歉。”姜汶愧疚一笑。
“祭酒大人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还谈什么帮不帮得上忙。”女子摇摇头说道。
姜汶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朵鸢尾花,“对了,给。国子监里的鸢尾花开了。”
苏菀青呆怔片刻后,便笑着拿了过来,“鸢尾花开花了。”
“对,不过今年的鸢尾花开的太晚了。平常里四月就开了,今年直到六月底才开。不过今年的花是我见过的开的最好的,所以便摘了一朵给你带过来。”姜汶温和笑道。
“鸢尾花花期虽短,但在绽放时却格外绚烂。谢谢祭酒大人给我带过来,今年的鸢尾花很漂亮,我很喜欢。”女子摸着那色彩绚丽的花瓣开心道。
女子笑着便皱起了眉头,拿起一旁的手帕咳了起来,鲜红的血迹立刻浸湿了手帕,让人看着不由揪心。
“菀青。”姜汶急忙走过去拍背,“这病又严重了呢。菀青为什么不喝药呢?”
“祭酒大人你知道我的,我向来咽不下这苦涩的药,只喜欢吃甜的。”苏菀青难得调皮地对姜汶开着玩笑。
姜汶怔愣片刻后便失笑道:“对,菀青喜欢吃甜食,最讨厌苦的东西了,自然喝不下去这苦药。只是……”姜汶笑意褪去,带着痛色看着女子,“菀青不后悔吗?因为潘氏目不识丁害的你入牢。”
女子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才出声道:“我该恨她吗?因为她我才入的牢。好像我是应该恨她的,只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恨的力气,心中也不想去恨了。”
姜汶看着这样释然的苏菀青,一时无话。许久之后才说道:“菀青好好休息,下次我再来看你。”说着便要从牢房里离开。
“祭酒大人,生活太苦,需要多吃些甜的才好。”女子平静温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让男子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女子柔和一笑,“下次祭酒大人来的时候能带些甜的糕点吗?好久没有吃甜的了,嘴巴都发苦了。”
“好,菀青想吃糕点,下次我给你带来。”姜汶笑着回道。
女子笑得开心,像一个小孩儿,“谢谢祭酒大人。”
翌日,姜汶派人送来了糕点。刑部的狱卒都经过楚凯南的吩咐没有怠慢,送到苏菀青手里时还是松软温热的。
女子似乎也习惯了牢房里的生活,每天用完膳后都会在桌子上看书,品着甜丝丝的糕点,脸上带着平常的柔和笑意,十分安静。
只是有时会看向那扇窗户,手里拿着那朵蓝色鸢尾花。淡淡的落日余晖洒进阴冷潮湿的地面上,也洒在女子的眼眸上,让人看不清楚里面蕴含着什么,外面的天空依旧湛蓝,好似女子淡蓝色长裙的裙角。
同时朝中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工部郎中曹万祖因在修建桥梁时私吞朝廷的拨款,工部郎中的职务被罢免。因念在曹家先祖对朝廷有所贡献,只罢免职务不用入牢,但全家被流放边疆,终身不得再入京城。
曹家虽有众多男丁,就只有曹万祖一人在朝中有职务,曹家因此才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这次曹万祖被罢免职务,曹家也没有了生存根本,自此曹家算是破落了。
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慕容晟的手笔,曹万祖连陈姝都怕,在陈姝死后腰杆子才硬起来,可见平时定是极为胆小之人。这种人向来贪生怕死,害怕做错什么事被别人抓到把柄,肯定不敢做出贪墨之事。要不是因为他自以为慕容晟会给他撑腰,他也就不敢来方家闹事。
不只是撇清关系甚至还把整个曹家放逐到边疆,确实像是慕容晟的阴狠作风。虽说给曹家通风报信的是王家,但如果说祁家没有参与其中祁泽都是不信的。
这次曹家的事情实在太像祁琛的行事风格了,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去达成目的,自己永远不出这个头。恐怕这次的事件就是祁琛出的主意,利用曹家去挑事,只不过这次把祁家隐藏了起来,让王家出这个风头而已。
祁琛这个人她太了解了,这段日子里也没有就此消停下来。不过从这最后的结果来看,他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这段时间里朝中发生了不少事呢,没想到太子竟然以贪墨之罪给曹家定罪,最后还被流放了。只是可惜了曹万祖搜罗来的美人哟,一个个比花还娇,现在竟然也要跟着曹家去边疆受苦了。”楚凯南托着下巴感叹道。
因为之前科举受贿和军籍受贿之事,昭正帝对于朝廷官员私下贪墨管理极为严格。要不是曹家先祖在先帝时期修建桥梁治理洪涝,造福一方百姓,昭正帝也因此从轻发落仅仅是发配边疆。
若是按照平常是要入牢砍头抄家的。虽然这次曹家人留有一命,但这被流放想必不比砍头要轻松,曹家里的女子也要受到牵连充为军妓。而且曹家人蠢笨无能也不用慕容晟斩草除根,这流放边疆已经够他们喝一壶了。
祁泽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楚凯南,开口道:“如果翰飞觉得可惜,可以把那些女子带回楚府。”
“千万别。”楚凯南连忙拒绝,“如果被我爹看见我带这么多女子入府,不得到处追着我把我的腿给打断。”
虽然他平时在外面混蛋,但是他还不敢在府里混蛋。如果被楚家老爷看到他带女子入府,肯定拿着木棍追着要打断他的腿。这生活他还没过够呢,还是惜命些的好。
祁泽看了一眼楚凯南,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韶仪这是要去哪儿呢?”楚凯南看祁泽在整理身上的衣服就问道。
祁泽看了看外面的蔚蓝天空,开口道:“现在鸢尾花开了,是到了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承诺?什么承诺?”楚凯南好奇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答应好了一个小男孩儿在鸢尾花开时去找他,拿着他画的鸢尾花让他的母亲开心。”祁泽说完就跨过木门槛离开了。
楚凯南看着那清冷的背影半晌,突然摇摇头笑了。
一个小男孩儿的承诺?只是一个无所谓的小小承诺谁又会当真?能这么认真的恐怕就只有韶仪了。
在方府,一个小男孩儿在门前站着,手里拿着一幅画,圆圆的杏眼一直看着门外。面带焦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硕明,还在这里等那个大哥哥吗?”方云霓从旁边走来。
“嗯,大哥哥说在鸢尾花开时他就会来方府找我。现在鸢尾花开了,我要在这里等着大哥哥,要不然就找不到我了。”方硕明歪着头天真说道。
“硕明,大人是很忙的,容易忘事。也许那个大哥哥有事情就来不了了呢。”方云霓笑着摇摇头说道。
这种小孩子开的玩笑,谁又会当真?只是骗骗小孩子罢了。
“不会的。”方硕明坚定摇头道,“大哥哥不会骗硕明的,他一定会来的。”说完便又看向门外,仿佛要等到他想等到的人。
方云霓看方硕明这么执着,只能摇摇头,也许就只有小孩子会当真了。
就在方云霓摇头时,听到了方硕明欣喜的喊叫声,声音奶气稚嫩。
“大哥哥,硕明在这里。”方硕明挥着手喊道。
方云霓抬头看到一袭靛蓝色锦衣的清冷优雅男子笑着走来,声音温凉,眼眸温和。
“硕明,画好了吗?大哥哥带你去看娘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