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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篇:皎皎云间月(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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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秋深深露寒,不堪忆前尘

夜露深重。距离上一次入宫的时间,已过了十三日。

今夜难得有一弯月亮,虽周遭白雾茫茫,却仍然难掩清华。

梁丘月不忍辜负月色,便坐在临窗的妆台边,提一管披白紫毫,欲写一封书信给红娘询问老木的近况。

那日她被屋外的雷声惊醒,那样大的雷雨天气,在秋季是极少见的。她本睡得浅,虽有雷声,却依旧听见院子里的动静。

一个高大却清瘦的中年人,倒在她的院子里,她眼力很好,在黑夜大雨中认出那人是云中军的老木,她此前去军营找叶灼的曾见过他,那个时候霍清风介绍过。

梁丘月将他拖回了自己的屋子。见他旧疾发作十分痛苦的样子,便将自己妆台上抽屉里的丸药喂他吃下,那是从前她一个人在“二十四桥兵变”时跑出去平安回来后,涂山交给她的,说是在危急时刻可以保命的丹药。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也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所幸,天亮之前,老木逐渐好转。

在喝下梁丘月递来的一杯温水后,他抬头,目光深邃,“为什么救我?”

“认识你,知道是好人。看到了,便救了。”梁丘月淡淡道。

老木依旧盯着她,他的眼睛有种让人望而生寒的魔力。

“其实,你的眉眼长得很像我的父亲。”梁丘月补充道。

“是么……”他低下头,喃喃自语。

梁丘月转身去妆台边拿来一盒珍珠,“我这里没有现银,这个你先拿去应急吧。”

老木看着珍珠,眉头紧锁,“我不是来偷东西的。”

“我知道,云中军的人不屑做这样低下不堪的事情。我只是看到你的衣裳破了。”

他低头看了看,“还真是。”抬头依旧目光深邃,“不过我不能要,今日的事谢谢你,来日木某定以命相报。”

“真正救你的人是我府上的家医涂山,喂你吃下的丸药,正是他研制的。”

“谢谢你告诉我,梁丘姑娘,但我仍然想感谢你,或许,你会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作为报酬,老木告诉了她关于叶灼的事情。

此前,她已很久没有想起叶灼。彼时听完所有事情的心境是如何呢?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这样费心爱我。”她说。

但真正最后让她下定决心和叶灼在一起的,却是另外一个故事。

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探子,做了十几年刀头舐血见不得光的营生。却在十七岁这年,于黄沙漫天的苦寒之地,第一次生了怜悯之心。

那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女,脏污的脸上生着好看的眉眼。身上的裙子又脏又破,但依稀可以辨别它的颜色——蓝色。

那是少年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颜色。

少年的驻足引起商人注意,凑过来开始笑咪咪向他推销,“这些都是流放的罪臣之女,才貌双全不说,关键是便宜!”

“私自贩卖有罪官眷,可是死罪。”少年的直白之语引来商人的冷眼,“不买就走远点!。”前后态度反差之大。

少年平静的笑了笑,指着脚下的少女,缓声道,“她多少钱?”

贫寒清苦的边外,十个银豪买不来一头羊,却可以买到一个女人。

少年扛着十个银豪买来的少女走进客栈,吩咐迎面而来的小二,“麻烦烧一桶热水上来。”递给他方才商贩的找补,“再帮我买套女子的衣裙,要蓝色的。”

他没有帮女子洗过澡,只好叫来老板娘帮忙。半个时辰后,老板娘从房间里出来,瞧着他眉开眼笑,“公子你真是好福气,那姑娘,生得一副好相貌。”

少年站在床边,低头打量着睡容恬静的少女,“果真是个美人。”他道。

那晚他执行完任务冒雨归来,一进客栈小二就迎了上来,“公子,那位姑娘醒了。”

他快步上楼,门开着,桌边站着位容貌姣好的少女,正在摆弄碗筷。

瞧见他,少女的嘴角便浮出笑,“你回来了,快来吃饭吧。”语气那么自然,仿佛他们相识了很久一样。

从那以后,每晚他回来少女都做好了饭菜,他去执行任务时穿的是少女亲手做的衣裳和鞋子。

那一天,在回来的路上,他买下一支绣球花的簪子,他想送给少女,想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妻子。

但他终究没能把那支花簪送出去,热腾腾的饭桌上,少女告诉少年,她要离开了。

“这段时间多谢你,但我明天得走了,我要去找一个人。”她说时,双颊有淡淡红晕。

少年猜到了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但没有让少女发现。他让小二温来一壶酒,举杯向少女,平静而又痛苦的笑了笑,“一路顺风。”他道。

那夜少年酣畅淋漓,少女不甚酒力软倒在少年怀里。微醺的少女,一双眼眸泛着泪光,瞧着他,哭腔唤了一声,“殊哥哥……”

少年心下一滞,吻和着雨声落下,一夜风雨。

“那本是少年酒后一场错误的情事,却毁了少女的一生。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世上,很多人都是没有心的。能遇到一个真心爱你护你的人,实在难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木先生。”

“不过是前人悲痛不堪的乱语罢了。”和着雨声,老木望向梁丘月,平静而又痛苦的笑了笑。

分别时,梁丘月告诉老木,王城有座酒楼在招楼保,如果他无处可去的话,她可以介绍他去那里。

老木答应了,离开的时候回头问她,“在你心里,云中军的人都光明磊落,襟怀坦白吗?”

梁丘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老木走了,只在他睡过的榻上枕边,留下一支绣球花簪。

梁丘月揉了揉眼睛,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里,腕上透粉色的玉镯在烛光照耀下璀璨迷人,镂空的中心有玲珑剔透的闪光液体,流动的点点粉光中依稀可见细小花瓣。

那夜她见完涂山回来后,叶灼已经不在房中了,只有桌上放着这只玉镯。阿青走进来,问她要不要安寝,她戴上镯子,目光落到木架子上那盆玫瑰盆栽,“既是赠了你的,还摆在我屋中做什么。拿回你房里去吧。”

阿青铺着床铺笑着答应,“是,奴婢待会儿就拿回自己房里去。”

窗外有风至,梁丘月低头抚摸着腕上玉镯,眼角有淡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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