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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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夫人连忙帮苏玉音盖上红盖头, 便将她送了出去。
喜娘候在一旁，笑吟吟地引着苏玉音，去拜别众人。
苏老太爷眼看这亲自养大的孙女, 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 马上要嫁作人妇, 一时之间，也心绪难平。
苏槐作为苏玉音的父亲, 自小相处不多, 没有太深厚的感情。
但苏玉音出嫁, 他也按照苏老太爷的意思, 多陪了些嫁妆进去。
此刻, 看着女儿身穿嫁衣, 立在厅中拜别, 忽然想起了当年, 自己迎娶林氏的情景，一时有些唏嘘。
苏槐动了动唇，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罗氏带着苏玉娇立在一旁, 她面上带着笑，手里的帕子却一直紧紧地拧着。
看着苏玉音拜完之后，苏老太爷又塞了一封大红包, 就恨得牙痒痒。
苏玉娇远远看着苏玉音……她不过小对方一岁，如今苏玉音嫁了人，下一个, 便轮到她了。
苏玉娇忘了幸灾乐祸，然而有些惆怅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来。
苏文扬和苏文博站在一处, 苏文扬面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 还顺便帮着苏老太爷招待宾客。
而苏文博则胆小地躲在他身后, 一言不发。
苏玉音行完了里，苏老太爷亲自上前，将她带出了门。
苏老太爷道：“小玉音……此去路遥，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老太爷说着，有些哽咽，廖叔在一旁安慰道：“家主，江州离孟县不过半日的路程……”
苏老太爷横了他一眼：“那也远！”
廖叔从善如流：“是是！”
苏玉音盖着盖头，心里也有些难受，用力握了握苏老太爷的手，低声：“祖父保重，玉音有空回来看您……”
苏老太爷老泪纵横：“好、好！”
直到见到顾青昀，苏老太爷才收敛了几分不舍。
顾青昀一身喜服，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他就算静静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能引得众人交口称赞。
苏老太爷一路走来，恭贺之声不断，让他心里的难过也淡了几分。
苏老太爷笑得慈祥，道：“顾大人，日后，玉音就交给你了。”
顾青昀郑重点头，道：“祖父放心，我定会好好待玉音。”
苏老太爷满意地笑了起来：“好，时辰不早了，去罢！”
顾青昀遂从苏老太爷手中，接过红绸。
红绸一端被苏玉音攥在手里，一端则握在顾青昀手中。
他领着苏玉音，缓缓向前走去。
在一片祝福声中，离开了苏府。
江州的百姓们，听说江南首富要嫁孙女，倾城而出，万人空巷。
百姓们挤在街道两旁，都想一睹十里红妆的盛况。
顾青昀带来的迎亲队伍本就有几十人，而苏家送亲的护卫、小厮、丫鬟等，加起来有百人之多。
丫鬟们衣着光鲜，各个喜眉笑眼，走到哪里，花瓣和赏钱就洒到哪里。
百姓们得了赏钱，喜不自胜，更加卖力地说起吉祥话来。
苏玉音坐在花车里，听到外面山呼海啸一般的人声，也忍不住想探出头看看。
翠珍和明珠连忙摁住了她，这才没让盖头掉了。
顾青昀骑在马上，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他眉眼含笑，时不时对热情的百姓们点头。
张乾和卢严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护着花车。
每隔一段，顾青昀都会回头看上一眼，确认花车无误，才继续往前走。
人群之中，有几道不甘的目光，死死盯着顾青昀和花车。
罗二被荆条打出的伤，才好了不久，刚刚能自如行走，便得知了苏玉音要出嫁的事。
此刻，他站在人堆里，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苏玉音嫁给谁不好，偏偏嫁给那个穷酸知县！？自己有哪点比不上他！？
罗二身旁，还站着罗家大公子，他轻蔑地看了罗二一眼，道：“二弟，别看了，省得心里不痛快。”
罗二瞪了他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这样与我说话？我定能娶个比她更好的女子！可你呢？庶子出身，配个丫鬟才好！”
罗大面色顿了顿，冷笑一声：“我娶个丫鬟简单，但你要找个比苏玉音家世更好的？我就拭目以待了。”
罗三公子烦躁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能不能别吵了！？人都嫁了，还要伤自家和气！”
罗大和罗二齐刷刷转过脸来，罗二怒怼：“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有空就读你的书！”
罗三听了，憋屈得不行。
苏玉音嫁给别人了，那什么《阉党之死》、《浪子回头之追妻路漫漫》，还有鬼扯的《风流女侠和她的九个相公》，他都白读了！
接亲的队伍，从江州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孟县。
孟县的百姓们，早早听说了知县大人成亲，纷纷驻足眺望。
当他们见到这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和长得看不见尾巴的嫁妆之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听说知县大人娶了江南首富的孙女儿！”
“江南首富的孙女，怎么肯嫁来咱们孟县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的知县大人，可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啊，这一对可是郎才女貌！”
“既然是状元郎，怎么会来咱们这儿啊？”
百姓们好奇地议论起来，但不一会儿，又被丫鬟们撒出的铜板吸引，欢天喜地地去抢。
接亲队伍直到临近孟县县衙，才缓缓停了下来。
红火的鞭炮炸响，众人喜气洋洋地守在门口，都期待着新人到来。
顾青昀翻身下马，走到花车面前。
一直嫩白的小手从车帘后伸了出来——顾青昀轻轻握住，这只小手细腻温软，柔弱无骨，令人顿生怜意。
顾青昀牵着苏玉音，让她缓缓下了马车。
两人肩并着肩，一路走入新宅。
苏玉音喜服华丽，金丝串线的罗裙，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虽然见不到新娘真容，但单凭这气质和身段，便料定了是个大美人。
顾青昀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地站在苏玉音身旁，引着她向前。
众人忍不住惊叹：“当真是一对璧人！”
然而，苏玉音平日很少出远门，这一路颠簸之下，又困又饿，到了厅堂之中，都有些站不稳了。
顾青昀就在她身边，他不动声色地扶住她，低声道：“是不是不舒服？还能继续吗？”
苏玉音轻轻“嗯”了一声。
祖母说过，礼成之前不能说话，不然不吉利……在苏玉音眼中，不吉利等于破财。
顾青昀柔声道：“很快就好。”
说罢，他便离她更近了些，将苏玉音带到了主婚人面前。
今日的主婚人，是江州知府杨大人。
杨大人年事已高，一把胡须攥在手里，乐呵呵地笑着，见新人来了，便按照喜娘的指引，为两人主婚。
苏玉音跟着顾青昀，拜了又拜，跪了又跪，实在是累极了。
她头上的凤冠，上面镶嵌着若干珍稀的宝石。
每一颗都货真价实，很有分量。
但此刻，苏玉音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快断了。
最终，两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完成了最后一拜。
待喜娘一声：“礼成！”，周遭便想起了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顾青昀谢过主婚人，正要转身，却感觉袖子微动。
顾青昀垂眸一看，那只白嫩的小手拉住了他。
“夫君。”
苏玉音声音小小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顾青昀眸光微顿，似是还没有习惯这个称呼。
“夫人，怎么了？”
苏玉音娇声：“我走不动了。”
顾青昀会意，温言道：“我带你回去休息，不远的。”
可红盖头下的美人儿却站着没动，只轻轻道：“可是，我一步也走不动了，我有点儿头疼，许是晕车了……”
顾青昀思忖片刻……她自小家境优渥，想必是没有吃过什么苦，今日一路颠簸，只怕这娇娇弱弱的身子，也是受不住了。
苏玉音隔着红盖头，也看不见顾青昀的表情，不知道对方听了这话，会是什么反应，她正要开口再说，却忽然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周围一片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顾青昀和苏玉音身上。
苏玉音下意识按住自己的盖头……既然要丢脸，还是丢他的吧。
周边县城的几位大人也来了，见到顾青昀将娇妻打横抱起，有的瞪大了眼，有的投去艳羡的目光。
杨大人呵呵笑道：“现在的后生哟，真是生龙活虎……年轻真好啊……”
顾青昀微微一笑：“诸位，拙荆身子不适，我先失陪一会儿。卢严，张乾，招呼好各位大人。”
说罢，顾青昀便抱着苏玉音，离开了正厅。
苏玉音懒懒赖在顾青昀怀中，一双柔夷，还攀上了他的脖颈。
两人之间隔着盖头，苏玉音心里想看他的样子，可若自己揭盖头，实在太没有仪式感了，便只得忍住。
翠珍、明珠还有喜娘丫鬟们，跟在两人后面，偷偷抿唇笑着。
顾青昀将苏玉音抱到了新房里，轻轻将她放在了喜床上。
喜娘见状，连忙呈上了玉如意，笑道：“顾大人，吉时已到，请揭开盖头，一睹芳容。”
顾青昀接过这柄精美的玉如意，他虽然见过苏玉音，但眼下，还是不免心神激荡。
顾青昀将玉如意探向红盖头，暗暗吸了一口气，轻轻挑开——盖头之下，苏玉音云鬓花颜，容姿胜雪。
她缓缓抬眸，那双美目波光粼粼，眼尾飞红，眉心点朱，睫毛好似蝴蝶翅膀，轻轻一刷，便秋波款款。
顾青昀看得怔了一瞬，片刻之后，才放下了手中的玉如意。
不知不觉，手心竟出了一层细汗。
苏玉音眨了眨眼，软软开口：“夫君，我美么？”
顾青昀愣了下，扫了一眼旁边的喜娘和丫鬟们，众人连忙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听见。
顾青昀轻咳了下，吐出一个字：“美。”
苏玉音头上珠宝灿灿，称得她更是明艳动人，她下巴微扬：“没了？”
顾青昀顿了顿：“还要有什么？”
苏玉音道：“夫君给我写信之时，行文流畅，辞藻丰富，能不重样地诉衷肠，怎么见了面，却这般腼腆了？”
顾青昀眼皮跳了跳，道：“夫人盛世美颜，举国无双……我能得夫人为妇，简直三生有幸。”
苏玉音唇角微漾，满意地笑了：“我最欣赏夫君的一点，就是有品位，识人清明。”
顾青昀哭笑不得：“多谢夫人。”
后面的喜娘和丫鬟们，想笑又不敢笑，差点儿憋出了内伤。
顾青昀同苏玉音喝完了合卺酒，便要回去待客了，走之前，他再次确认：“夫人当真没事？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苏玉音莞尔：“不必了，我看到夫君，身子就好了大半。”
顾青昀：“……”
他嘴上没说什么，耳根却红了红，匆匆关上门走了。
待顾青昀走了，苏玉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翠珍连忙把喜娘和丫鬟们打发出去，道：“我的小姐啊……您这话，也太露骨了罢……”
苏玉音斜靠在床榻之上，笑道：“不好么？你们的姑爷应该很爱听吧？”
明珠老实答道：“那倒是没发现，姑爷方才跑得比谁都快。”
苏玉音轻笑了声，道：“情窦初开的姑爷，才可爱呢。”
苏玉音说着，目光转了一圈，开始打量起这屋里的陈设来。
这里的陈设，都是苏玉音早就与明珠交代好的，新房便布置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忽然，苏玉音目光一顿，抬手指向桌面：“那是什么？”
明珠和翠珍转头看去，只见桌面的角落里，立着两只娇憨的红兔子。
明珠有些疑惑：“昨日这儿还没有……是谁折的呀？”
明珠说着，便将红兔子拿了过来，苏玉音接过兔子一看，这兔子是红纸折的，两只耳朵直直地立着。
苏玉音下意识捏了捏它的耳朵，谁知，一捏左耳，右耳也跟着动了，这憨态可掬的模样，十分讨喜。
苏玉音高兴极了：“这是谁折的？”
明珠回忆了一瞬，道：“昨日傍晚之后，只有姑爷进过新房了……不会是姑爷折的吧？”
苏玉音有些意外，道：“堂堂状元郎还会这个？”顿了顿，她又道：“可见我选夫婿的眼光，很不错。”
翠珍和明珠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们的小姐，有时候想法天马行空，难伺候得很，有时候又单纯善良，非常容易满足。
苏玉音索性脱了厚重的喜服，抓起两只小兔子，靠在床边玩了起来。
这兔子耳朵挺有意思，到底是怎么折的？
苏玉音好奇的拆开了一点，里面的折痕有些复杂，看不出耳朵能动的缘由，于是她又拆开了一点……
与此同时。
全新的顾宅之中，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众人不住地恭贺着顾青昀，江州知府杨大人喝得红光满面，对顾青昀道：“顾大人，没想到你不声不响就拿下了苏家的千金，真是好眼光，好福气啊！”
说罢，他朗声笑了起来。
顾青昀端起酒杯，轻抬向杨大人，笑道：“杨大人谬赞，不过是机缘巧合，加上祖父抬爱。”
“呵，如今公务这般繁忙，顾大人怎么还有时间，去江州结识苏家？”
这句话说得阴阳怪气，顾青昀抬眸一看，是广安知县关大人。
关大人不过三十多岁，生得尖嘴猴腮，颧骨高高凸起，一双三角形的眼睛，透着精明的光。
顾青昀之前没有见过关大人，卢严低声提醒道：“这位关大人，是那位大人物的侄儿。”
广安县虽然地方不大，多年前却出了一位大官，大官去了京城，还不忘照应自己的家乡，历年来，广安的知县，都与他沾亲带故。
江州知府知道广安县与大官的这层关系，于是也不敢怠慢广安知县，在考评和其他机会上，都会优先考虑广安县。
顾青昀看了关大人一眼，笑道：“说来也巧，若不是杨大人招下官入江州述职，下官恐怕没有机会结识苏小姐，这段姻缘，全靠杨大人牵线。”
这翻场面话说得漂亮，不动声色地将结识苏家的事，引到了杨大人身上，关大人就算想辩，却也不好开口了。
杨大人赞赏地看了顾青昀一眼，笑道：“可见，都是缘分。”
待其他人走后，杨大人拉着顾青昀到了一旁，道：“顾大人，孟县修桥一事，我以递交工部审批，不日批文便会下来……只不过，这修桥的银子……”
杨大人说着，面色为难。
他自然同意孟县修桥，孟县若能富起来，他也能跟着沾光，但修桥需要不少银子，他之前没有上报过这事，此事也不敢贸然找上级要钱。
顾青昀会意，微微颔首：“杨大人放心，银子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杨大人听了，顿时眉开眼笑，道：“好好，本官看好你！”
杨大人距离致仕已经不远，若能在离开官位之前，让江州府下辖的贫困毒瘤——孟县有所起色，也算是荣休了。
顾青昀又与杨大人寒暄了几句，便转身去招待其他客人。
卢严和张乾适时围了过来，张乾手里端着酒杯，声音压得很低，道：“顾大人……主子得知您大婚，也备了一份贺礼送来。”
顾青昀眸光微顿，问：“主子可有说什么？”
张乾摇头。
顾青昀颔首：“好，知道了。”
喜宴丰盛，宾主尽欢。
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夜色已深。
待送走最后一批宾客，就连常年习武的顾青昀，也觉得有些疲累了。
张乾还在心疼自己的衣裳，叹道：“广安县的没一个好人，那主簿喝多了，居然吐到了我的身上！我这可是崭新的衣裳啊！”
卢严无语道：“这暗红的迎亲衣裳，难不成你还会穿第二次？”
张乾不服：“那可说不准！？若是你要成亲，我也能给你撑一撑场面呢！”
卢严笑了：“我谢谢你。”
丫鬟小厮们开始收拾残局，顾青昀道：“今日你们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罢。”
张乾和卢严点头。
待顾青昀走后，张乾对卢严道：“你有没有发现啊，顾大人和别的新郎官不同。”
卢严有些奇怪：“哪里不同？”
张乾摸了摸下巴，道：“别的新郎官，成了亲都是着急钻洞房的，他倒好，愣是捱到了半夜，若是那帮人还要喝，他定然还会陪着……”
卢严疑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张乾眉毛一挑：“照我看……顾大人，紧张。”
顾青昀离开中庭，信步向内院走去。
苏家送亲的人已经走了，但仍然留下了不少丫鬟小厮，下人们见到顾青昀，都会停下步子，唤一声姑爷。
顾青昀略过众人，终于到了内院。
内院里张灯结彩，尤为辉煌。
喜娘见顾青昀过来，堆起一脸笑：“顾大人，新娘子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顾青昀指尖微动，拳头紧了紧，轻轻“嗯”了一声。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房内虽然灯火昏暗，但满目都是喜庆的红，令人眼前一亮。
明珠和翠珍都守在外间，见顾青昀回来，连忙起身。
翠珍福了福身子，笑道：“姑爷，您回来了！要不要喝点儿醒酒茶？”
顾青昀摇头：“不必了。”
他其实并没有喝太多，大多数的酒，都让张乾和卢严代劳了。
明紧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接着道：“姑爷，不如奴婢让人备些热水，您先沐浴一番？今日也辛苦了一日，正好放松放松。”
顾青昀下意识抬眸，看了明珠一眼。
无论是明珠，还是翠珍……这两人似乎殷勤过头了。
顾青昀问：“你们小姐呢？”
翠珍和明珠，登时面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