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婿(作者:果木子)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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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氏微微冷笑,她其实已经在帐外站了好半天,延湄开头的哭声太放肆,霍氏觉得她太不成样子,便要进去教训几句,可程邕和韩林跟俩门神似的堵在主帐门口,态度十分恭谨,可脚下却是一步不退。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感受到了这个儿子成长起来的强硬。
霍氏心里头一冷,却也愈发清明,听见里头的声音,她面色缓了缓,说:“你们二人常在侯爷身边,也该劝着他些,眼下是闹腾的时候么?他还受着伤呢。先去给他寻大夫吧,晚些让他到我这来一趟。”
程邕拱手施礼,韩林笑道:“是,属下一定把老夫人的话记得牢牢的。”
霍氏“嗯”了声,转身离开,韩林冲着程邕咧嘴晃脑袋,跑去叫闵蘅。
不片刻,闵蘅和闵馨都来了主帐。
闵蘅因不知是谁又伤了,在前头走得飞快,闵馨刚见到兄长,也好个哭嚎了一阵儿,此时还双眼通红,脑袋发晕,紧绷的精神松下来,显得整个人有些傻。
进了帐子,她瞧见萧澜一手拉着延湄,另一边的肩膀斜着,脸色不好,但还冲着延湄乐呢,闵馨刚历了一场兄妹相逢,还有点儿发飘,嘴欠的毛病又犯了,小声嘟囔说:“这才见着,侯爷别这么激烈,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萧澜看她一眼,一反往常地没有横她,倒点点头:“你说的是,往后时日还长。”
闵馨嘿嘿嘿地乐,这些日子里她也挺担心延湄,这会儿见着,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等回去了,我给夫人配些膏子,不收医药钱。”
延湄笑了下说:“行。”
“夫人还真答应啊”,闵馨揉揉眼睛,“我就是说说。”
韩林在后头翻了个白眼,闵蘅正将萧澜才缠好不久的绷带解开,绕到身后看了看,皱眉道:“侯爷若再不知珍重自个儿的身子,闵某也没办法了!”
“嗯”,萧澜笑道:“下次仔细些。”
延湄歪头看了看,说:“我不好,打得重了。”
萧澜此时右手还拉着她,稍稍紧了下手指,拇指在她掌心摩挲两下,延湄对这动作无比熟悉,这回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澜哥哥。”
萧澜眉间一动,把她的手攥得更紧。
闵蘅就在他左侧,自然也瞧见了,一言不发地帮他重新处理伤口。
拾掇完,正要出去时,延湄挠了挠萧澜的掌心,萧澜稍稍俯身,问她:“怎的了?”
延湄道:“还有帐子吗?”
“有”,萧澜点头,他心里已经隐隐知道延湄要说什么,因而在她未说出口前便先吩咐道:“给闵大夫也备一顶,他身上也有伤。”
闵蘅顿了一下,转身道:“多谢侯爷,夫人。”
萧澜笑笑,示意程邕带人过去,
韩林道:“侯爷,老夫人请您瞧完了伤,过去一趟。”
萧澜蹙了下眉:“我知道了,你去将傅大人和傅公子请过来。”
延湄仰头看他,似乎在端详他的神情。
萧澜任她看,以为她是因为听到霍氏而担心,但延湄看了他一会儿却说:“闵蘅救了我,腿是那时伤的。”
第54章 活该
萧澜不意她就这般直接提及,怔了下,点头说:“嗯。”
此刻,他说什么似乎都不大好。
萧澜清楚,眼下人虽然已经救回来了,延湄也终于肯理他,但这并不意味着,那十天里的一切能够去的干干净净。
她受过的伤害如此,她得到过的帮护亦如此。
否则,按她的性子,不相干的人她根本就不在乎。
那显然的,闵蘅现今在她眼里,绝非是个不相干的人。
但这话萧澜不能问,也不敢问,他稍稍低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不必问过我,往后的任何事情都是,澜哥哥信得过你。”
延湄眨眨眼,道:“一直这样么?”
萧澜回她:“一直这样。”
延湄盯着他看一会儿,把他握着的右手掰开,然后在手心啪啪打几下,说:“活该活该活该!”
萧澜拢着她,下巴在她头顶上来回蹭,轻轻应声:“对,澜哥哥活该。”
延湄又推他,说:“你去,听话。”
萧澜知道她在学当日的自己,便配合着退了半步,延湄推了两下就没劲了,又拿脑袋顶,没好气地哼哼:“我想回家!”
“回”,萧澜在她后颈处捋一捋,“稍歇歇咱们就走,先让父亲和二哥来瞧瞧你,他们也惦记坏了。”
延湄嗯一声,傅济和傅长启已经过来了,萧澜便把帐子腾出来让他们说话,自己先去霍氏那里。
霍氏刚被莲姑伺候着擦了把脸,见萧澜过来看一眼道:“你几宿没睡了?”
萧澜样子有些邋遢,说:“前日傍晚眯了一个时辰,暂且还撑得住。”
“底子再硬也禁不起你这个熬法”,霍氏舒展了下胳膊,她太久未出过远门,这一趟下来,骨头简直要散架,她指了指萧澜的伤,“往近前来,我瞧瞧。”
萧澜本以为霍氏正怒气勃发,过来定还要先揪着方才的话说,不料她倒缓下来了,但也没上前,只在原地欠了欠身:“刚刚已又包扎过,没有大碍。”
霍氏长吁了口气,叹道:“人长了年岁,身子骨便一日不如一日,不过是多走了几里路,腰便跟断了似的。你尚且年轻,但也不能总拿自个身子硬抗,伤在你身上,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能好受?我不说,未必就是不心疼。只是你我母子分开这么些年,有些话,不惯于总挂在嘴上罢了。”
萧澜一顿,没成想霍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打小见父亲的时日便有限,因而格外奢求些母亲的关怀,尽管仍旧失望的时候居多,但心里又总隐隐有所期待。
那是种天性,谁也改不了。
然而,多半这份心疼隔得太久了,久到萧澜已经皮肉够厚,柔软也换了地方。他本以为自己听了这话会心里发酸,可并没有,更甚至,他心里头略起了层防备,只不动声色道:“儿子记下了。母亲若是身子不适,我将大夫请来给您瞧瞧。”
“也成”,霍氏动着自己的脖子,说:“我刚瞅着,随行里可是还有女大夫?”
萧澜立刻就挑了下眉,道:“是有位女大夫。不过母亲无需往旁的上头想了,儿子身上有病,除了延湄,旁人治不好。”
霍氏不料他如此敏感,要说她心里头一丁点儿旁的主意没起那是瞎话,但要说她真想立时怎样那也的确没有。
她方才在帐外看见闵馨,想除了延湄外竟还有个女子,心里确实动了动,不过眼下还顾不上这些,没往太深了想,只先看看人什么样儿,结果萧澜直接给她挑明了。
霍氏有些恼怒,可是很快将气压了下去,虚点点他道:“母亲能往哪上头想?如今这情况,想的了旁的?你什么病,大夫不成还非得那丫头?”
萧澜袖着手不吱声。
霍氏皱着眉寻思,一时没琢磨到根儿上,但想起萧澜打小身边便没丫头伺候,又在佛寺里呆了五年,莫不是生了甚么怪癖?
……延湄也吃斋念经?
她咳了声,顺着便转了话说:“人你救回来了,想怎么着?”
“和从前一样”,萧澜抬起头道:“母亲先前的话不需再提,儿子主意已定。”
他不想跟霍氏说太多,因为这不是商量,霍氏却道:“罢了,你若真想清楚了,那便由着你。只是需得记着,你今日将这篇翻过去了,来日也不能再戳她的伤心处。”
萧澜意外地看着她:“母亲……?”
“做什么这般眼神?”霍氏哼一声,“我又并非是石头草木,方才也在帐外听见她的撕心裂肺了,我也是为人母的,怎能不动容?况且,都是女子,我知道这里头的艰难。”
萧澜抿抿唇,垂眼道:“多谢母亲体谅。”
霍氏面容柔和,长长叹了口气,母子间说话的氛围终于缓和了些,霍氏又问:“狗皇帝一直睡着,你可是用药了?多时候能醒。”
“大约明晚。”
“也好”霍氏道:“当日是母亲不周全了,不知道你是想这般。你如此决断,母亲该欣慰。”
萧澜欠着身子,略有些不自在,打小没受过霍氏的夸赞,不大适应。
霍氏分寸把握的很好,只这两句便打住,冲他抬抬下巴:“回去歇一觉吧,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遣女大夫来你若怕我别有居心,便令换旁人来,得叫他给我熬两副去痛的药。”
“那母亲也歇一歇”,萧澜打帐中出来,在夜风中吹了片刻,那股不自在才慢慢散了。
帐里,莲姑道:“侯爷瞧着冷淡,心里头实际是个重情的孩子。老夫人从前是对他太严苛了。”
霍氏却挑挑眉,闭起了眼睛,幽幽道:“他大了,与小时候不相同了。有了自个儿的人马,也有了股子威严,便是我这个母亲也不能轻易置喙。可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千变万变,禀性变不了,一贯的吃软不吃硬。哼,这我最了解了。”
莲姑张张嘴,想说句什么,但看霍氏微勾起的唇角,还是叹口气把话咽了回去。
……
萧澜还是没有叫闵馨去,让韩林去找了闵蘅。
他回帐子时,傅济和傅长启正从里头出来,傅济前襟都湿了,欲言又止,傅长启扶着他一只胳膊,“父亲,有什么话等到了地方再说罢。晚些还得赶路。”
说完又稍微一摆头,指了里面,“阿湄太累了,睡着了。”
萧澜能猜到傅济要说什么,但此时只想进去看着延湄,示意他们先去休息,跨步进了帐子。
延湄果然已经睡了,行军途中从简,萧澜让人把车上的三床新被都抱过来,此时全铺在了延湄身下,盖的只有一床被子。
萧澜站在塌边呆看了半晌,他不大敢掀了被子躺进去,只得给延湄掖好,自己挨在旁边,盖了身单衣睡了。
这一觉特别扎实,四更末,他还是被延湄给摇醒的,拔营起行。
兵卒和马匹经过两个时辰的休整精神不少,只萧澜反是愈困了,换到马车上更睁不开眼,延湄也差不了多少,但是马车晃晃荡荡,萧澜怕她从窄榻上掉下来,就直接睡在塌下的厢板上,延湄若是掉下来,他便能在底下垫着。
好在延湄是半趴着睡得,一路倒没滚下来,只是后来睡渴了想要喝水时,一脚踩在了他肚子上。
萧澜被踩醒,两人茫然对视了半晌,延湄睡得有点儿糊涂,软着身子往他身上一倒,说:“你怎睡在下面?床晃得厉害。”
萧澜比她清醒些,看日光从车帘缝隙照进来,将蜷着的腿稍微伸直,问:“是要喝水么?”
延湄趴在他身上闭着眼哼哼。
萧澜一动不敢动,车厢窄,无法让他将身子整个儿舒展开,颠了大半日,腿脚发僵。
延湄在他身上蹭了半刻,渐渐醒了,坐起来左看右看,“咱们在车上。”
“糊涂劲儿过去了?”萧澜笑笑,伸手给她,说:“拽我一下,起不来了。”
延湄嘟嘟嘴,但还是伸过手拉他,萧澜起了一半,延湄却忽然松手,一根指头在他腋下点了点,萧澜一下又倒回去,笑模样地看着她使坏。
延湄自己喝了口水,问他:“你渴不渴?”
萧澜嘴唇有点儿起皮,说:“渴。”
延湄便咕咚咕咚大声喝水,故意让他看着,等真的把壶里的水喝完了,揭了壶盖儿给他看,“没有了。'
萧澜说:“那我忍着。”
延湄瞥他一眼,又伸出手,“起来。”
萧澜便笑呵呵地握她的手,结果起到一半,延湄又松手把他推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