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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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中。天上掉着细小的雪粒, 寒风一吹化开在人身上,激起阵阵凉意。谢纾的意识自混沌中清醒过来,未做停顿,立刻骑着马转身回山口寻明仪而去。明仪为了这次“偶遇”, 刻意支开了云莺一小会儿, 眼下云莺还没回来,“偶遇”失败的明仪, 抱着手臂瑟缩着身子, 孤独地站在山口, 等着被自己支走的云莺回来。明仪垂着脑袋, 无奈轻叹了一声。她试过很多次了,好像她和谢纾的每一次“偶遇”都不怎么顺利,似乎注定了无缘不般配。明仪迷茫地望着阴沉的天, 挣扎良久,决定再试最后一次。雪粒子掉在明仪纤长浓密的眼睫上,化开一层水汽, 她在手心呵着白气为自己取暖。远处马蹄声渐近,明仪下意识循声望了眼,谢纾正骑着马朝山口而来。明仪睁圆了眼微愣。他怎么回来了?谢纾来是来了,但估摸着不会是来找她的,明仪正如是想着,谢纾却离她越来越近。直到到了她跟前, 谢纾从马上下来。不由分说,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拆解了下来,披到明仪身上:“莫要冻着了。”他的语气温柔中带着浓浓宠溺的味道。明仪怔住, 一瞬间忽觉天旋地转, 耳朵不是自己的。怔了好半天, 才发觉谢纾的大氅正压在自己身上,大氅上还带着谢纾身上的余温,很温暖很舒适。他站在离她不远处,这个距离不会令她不适,还替她挡住了风口,温柔到了极点。明仪揪着他的大氅,红透了脸垂下脑袋,有些不明所以,又忍不住心如鹿撞。“夫……”人字未叫出口,谢纾改口唤,“殿下。”梦境中还是四年前,那会儿他们尚未成亲,叫夫人恐会吓坏她。殊不知,光是这一件大氅已让明仪脑中天人交战了好一番。他是担心她才刻意回山口吗?他不觉得眼下他们这副样子很……亲近?他不介意她穿她的大氅吗?那他是不是有一点……中意她?“你这样,我、我会误会。”明仪红着脸,小声支吾了句。话说出口,她又觉着自己过于轻浮,后悔地咬紧唇。却不想谢纾正对着她,回了句:“那便误会。”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说的话却丝毫不见沉稳之色。什么叫那就误会,意思是……是他……“明仪。”谢纾忽改唤了她的名讳。明仪睁圆了眼望他,面颊红晕只深不消。谢纾只想告诉她:“我亦……”心悦你。只是“心悦你”这三个字尚未说出口,他忽察觉明仪脸色有异。“怎么了?”谢纾急忙问。明仪说不出话来,只是指了指谢纾身后。谢纾顺着她的指尖回头一看,看见了身后一批大臣。“王爷临行前嘱咐我等,没有您的吩咐,不得擅离,臣等便跟过来了。”谢纾:“……”他忘了有这事。也怪他想着示爱之事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身后跟来的马蹄声。气氛一度十分
尴尬。谢纾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人,临危不乱。脸不红气不喘地对身后众位大臣道:“诸位先行回山麓别苑安顿,殿下身子不适,我先送她一程再过去。”众臣齐声听令应是,骑着马四散开去。众臣走后,山道上只剩明仪和谢纾两人。方才没说完的话,只被打断后,气氛总让人觉得眼下说这些有些不合时宜。谢纾也怕自己一下子上来就放大招,会让明仪觉得唐突。他忍了忍,对明仪道:“这里风大,我先送你回别苑。”明仪摇了摇头:“我的侍女云莺还没回来。”“一会儿我会派人将她平安送回殿下身边。”谢纾道,“雪渐大了,你先同我走吧。”明仪这才点了点头,跟上了谢纾。她不会骑马,谢纾便陪她一道走山路。明仪悄悄抬眼望谢纾。虽然有些意外,但他们也算是如她所愿一道“同行”了。一路上彼此静默着,明仪紧张地捏着手心,脑袋里装着谢纾那句“那便误会”,心跳砰砰。“方才……”明仪想提起,却又怕自己想多。她话音顿了顿,大着胆子,换了个方式问他:“王爷近日可曾听说陛下要为本宫择婿一事。”谢纾回道:“略有耳闻。”“陛下送来了许多适婚才俊的画像给本宫,不过本宫久居深宫,也不知那些郎君人品性情如何。王爷纵横朝野,识人之明令人钦佩。本宫瞧着裴家二郎,崔家六郎,李家三郎是里头最为出众的。不知王爷觉着他们之中,哪个与本宫相配?”明仪试探着道。谢纾:“哪个都不配。”明仪怔愣,眼睫微颤:“那,谁配?”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明仪从谢纾口中听见了一个足以让她为之一震的字。“我。”明仪的心间在此刻绽开了五彩缤纷的烟花,她的脸烫得不像话,好半天憋出一句:“可陛下送了全京城适婚的好儿郎给我,独独没有你的。”“我以为……你不愿意。”不愿意被她选做夫君。“愿意。”谢纾说得肯定,“很愿意。”愿为殿下心上人,亦作殿下裙下臣。明仪显然被突如其来的“愿意”怔到了,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谢纾的目光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他早就习惯了在她启唇时吻她,此刻却一动也不敢动,怕吓坏她。他迈着步子上前,想离她稍微近些,她却略显不自然地跑了开去,别过通红的脸小声道:“别苑到了,多谢你今日相送。我、我先进去了。”进去冷静一下。明仪捂着脸,踩着雪地嗒嗒嗒地跑进了别苑,“砰”地关上门,躲在门口捂着乱蹦不停的心喘气。原来,被喜欢的人示爱是这样的感觉。明仪捧着脸笑了笑,可一切来得太突然,她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之前谢纾还对她爱答不理的,忽然就……她本也没贪心到要谢纾一下子就接受她,想着一步一步慢慢试着接近。可事情的发展和她想得不太一样。她怕这一切都是
自己臆想出来的。别苑门外,裴敬先站在远处,瞭望见谢纾送明仪回来的身影,不屑地啐了一口。谢纾只是难得发善心送了她一程,她便这副娇羞的模样。可她却连个眼神也懒得给他。*谢纾离开别苑,直接去寻了小皇帝。明彻见舅舅脸色沉沉地进来,不明所以。他母亲早逝,父亲又不中用,自幼跟随谢纾长大,对谢纾自也亲昵,私下里不以君臣相称。“舅舅,你过来有何事?”谢纾不拐弯抹角,直问道:“我亦适婚,你既要为殿下选婿,为何不把我的画像给她送去?”小皇帝理直气壮地回道:“不是舅舅你先前自己说,近期朝事繁忙,你无意娶妻,要过两年再说的。”谢纾:“……”这是四年前那会儿,他为了堵住那些欲往他身边送人的朝臣,随口编的。“我改主意了。”谢纾对小皇帝道,“你明日便派人将我的画像送去给殿下。”“画好看点再送去。”他刻意多嘱咐了句。明彻:!!?“舅舅你不会是看上了我那沾不得一点灰,受不得一点累,挑剔骄纵,和谢氏祖训一点也沾不上边的皇长姐吧!”明彻直瞪着眼。谢纾笑:“是又如何。”明彻:“……”不如何,就是有点吓人。“等等。”谢纾想了想又觉着送去画像不妥,遂改口道,“罢了不必送画像过去了。”“臣请愿陛下,为臣下旨赐婚。”*被谢纾一顿示爱,整场冬猎明仪都晕晕乎乎的。同明仪一样晕晕乎乎的,还有为谢纾所作所为震惊到不行的小皇帝。舅舅生来便是天之骄子,骨子里透着傲气,他几乎从未见过舅舅如此主动去争取一件事。冬猎结束后,小皇帝被舅舅迫着立刻回宫拟圣旨。拟定圣旨需废些时日。这些时日,京里倒是出了桩趣事。听闻那原本最有可能尚公主的裴家二郎裴景先同云阳郡主崔书窈好上了。这云阳郡主同他那位皇长姐素有旧怨。也正是因此,京城中多了些似真似假的谣言,说的是他那皇长姐为裴景先和云阳郡主争破了头。明彻简直想笑,立刻派人将赐婚圣旨送去了长公主府。接到赐婚圣旨之时,明仪正同程茵两人吃着酒酿圆子。明仪晕乎乎地听着张内官念完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摄政王谢纾,正逢适婚之龄,德容俱佳,温仁恭谦,可堪尚公主。今赐予长公主明仪为夫,择吉日大婚。钦此。”明仪木愣愣地接过圣旨谢了恩,转过头问程茵:“是本宫醉了吗?”程茵大不敬地上前捏了捏明仪的脸:“你没醉。”“……”明仪拍开程茵粘在自己脸上的臭爪。张内官小声笑言:“听闻这圣旨可是摄政王亲自向陛下苦苦求来的,为的便是能早日迎娶殿下过门呢。”明仪的脸顷刻一片涨红,捧着圣旨,怔怔的久久未回过神来。张内官选完旨便离了长公主府。张内官走后,赐婚圣旨一事很
快传了开来。*而此时此刻,裴景先正同一群京城世家子弟一道在赴诗会。众位酒肉兄弟听闻其与云阳郡主成了好事,纷纷向其道贺。见裴景先春风得意,有人提议其在诗会上吟作一首。裴景先微微眯眼,心中早有成算,将早已准备好的那首《吟竹石》念了出来。这首《吟竹石》一共八句。借被风雨摧残却仍牢牢立根于岩峰中的挺拔翠竹,隐喻了他对崔书窈坚定不移的心,表示了他即便受到美色的诱惑,即便被人逼迫向权力屈服,对崔书窈的心也不会有一丝改变的情意。众人听着裴景先口中的诗,起初不觉,可就着近日盛传的谣言细品,却觉耐人寻味。这不就是在说长公主用美色和权力引诱了他吗?裴景先瞧见众人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只觉泼脏水的目的已经达成。却不想就在此时,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诸位诸位,听说了吗?摄政王向长公主求亲了,赐婚圣旨都已经送去了长公主府。”在场众人在听见这一消息后,齐齐朝裴景先看去,毫无例外的一脸鄙夷。圣旨拟定要些时日,也就是说摄政王和长公主早便有了成亲的打算。如此一来,裴景先的话便毫无疑问是假的,是污蔑。长公主都有摄政王这样的了,怎么还可能去引诱裴景先这样的。品味不至于一下子差这么多吧。长公主又不瞎。裴景先:“……”*明仪接完圣旨后不久,谢纾便来长公主府求见。程茵识相地从角门溜了,不打扰这对璧人叙话。明仪手上还捏着圣旨。月色下,谢纾缓缓走到她跟前。明仪仰头看他,满脸绯红:“你这么晚还过来?”“嗯。”谢纾道,“我想着怎样也要亲自和你说一句。”“我心悦你。”不是突然,只是不经意间对你动了心,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明仪弯着眼睛笑了,眼里盛满了光,好似一切都圆满了。月色融融,眼前的一切如雾般渐渐消散……这场梦在明仪的笑容里结束。*明仪自梦中缓缓醒来,嘴角还挂着笑。“醒了?”靠在她身旁的谢纾低头啄了啄她的眼睫。“嗯。”明仪声音还带着些刚醒来的粘腻,“我做了个很圆满的梦。”“我知道。”谢纾轻声道了句,吻上她的唇。他终于“早一些”告诉了她,他心悦她。卧房之中,只有他与明仪两人,他一吻便一发不可收拾,正要与夫人再进一步。忽闻“呕”地一声,他夫人对着他的脸吐了出来。谢纾:“……”此时此刻谢纾尚不知晓,这是某人对爹爹无视自己多月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