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第1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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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妹,做姐姐的着实替你担心!”她“苦口婆心”的劝道,“三妹妹,你出身高贵,脾性精贵些倒也正常,只是这些日子你瞧着更顾着公主和宫中,大母和阿爷瞧着都有些不高兴——说到底你姓顾,顾家才是你的根,纵然外家的人再高贵亲近,也不过是个添彩的。只有顾家好了,你才能真的好,外人说起你来,总不会说你是宗室贵女,总是称作顾娘子,你说……是么?”
顾令月回过头来,“我是顾家的女儿,我从来并不否认这一点,倒是一直提着这个话题的人仿佛才是真正对这一点有怀疑的人哩!毕竟,若是顾家当真把我当亲生女儿疼爱,以人心换人心,我又如何会不体会亲人的好处?”她微微一笑,瞧了瞧天边明亮的月色,“天不早了,夜风寒凉,大姐姐衣裳单薄,若是吹风着了凉就不好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一轮圆月挂在韩国公府梢头,同时也挂在兴善坊齐王府的檐角之上,月光静静隐没下去,冬天之上新的一日第一缕晨光射破天际,天边染上绚烂朝霞。
姬景淳走在府中的廊道上,心中忐忑。
随着从人阿五进了屋子,喊道,“阿爷。”声音怯怯。
这间屋子陈设十分简朴,唯有墙角香几上燃着的一盘上好的炉香方稍稍显示了主人的矜贵身份。一个男子在屋子中回过头来,面容清俊,凤目眼角旁有着淡淡的皱纹,鬓边早就生了华发。
姬景淳纵然在外头再怎么高淡不羁,在自己的亲生阿爷面前,总带着一丝孺慕畏惧的神情,低下头去,缓声问道,“不知道阿爷唤女儿前来,有什么吩咐?”
姬琛抬目望着面前自己的女儿,她身材高挑,眉目如画,肌肤蜜合色,有着一股闺中少女没有的野性之美。不知不觉,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长到了这么大了。并不是十分似那个女人,只是眉宇之间的感觉有几分像。
他微微笑了笑,眸子垂下道,“我听了魏管家说,你昨儿在太极宫中当众辞了郡主位!”
姬景淳肩膀不由微微一缩,她一时情绪激动辞去郡主之位,此事过后,虽然心中从未有过后悔之意,但是在面对父亲齐王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起了一丝心虚之情。跪在地上愧疚道,“阿爷,昨日之事是我莽撞了,你若是觉得我错了,就骂我吧!”
“傻瓜,”姬琛笑着道,“你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阿爷的总是希望你好的!至于郡主、县主的虚名,只要你喜欢,又有什么关系?”他瞧着女儿的蜜黄色的侧脸微微一笑,两滴浊泪从脸颊上滑下,“阿雅,这些年,我困于往事,避在寝院之中不愿见你,你既没了阿娘,连我这个做阿爷的也顾不得你,实在是苦了你了。”
这些年,姬琛一直对姬景淳这个女儿十分冷淡,姬景淳听着阿爷这般关怀的话语,似乎是不能置信,抬起头来傻傻的望着姬琛,过的很长片刻,方“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枕在姬琛的膝上,抽噎道,“我不苦!我知道阿爷心里更苦,也知道阿爷一直是心疼我的。再说了,柳母妃也一直对我很好。”
帘子从外头打起,齐王妃柳倩兮手中捧着一个茶盘从外头进来,一双美丽的眸子之中含着淡淡的泪水,将茶盘放在案上,笑着劝道,“前程往事便不再说了,今日,阿雅虽然丢了郡主之位,但你们父女之间能够因此解开心结,此后相亲相爱,也是天大的好事!”
姬琛伸手抚慰着抽噎痛哭的女儿,抬起头望着帘下的妻子,柳倩兮是河东柳氏之女,毓出名门,貌美才高。当年正是十六岁芳龄,本可匹配的一个青年才俊,却被神宗皇帝指婚嫁给自己这个失妻的鳏夫。这些年,他无法走出往事的痛苦,忽略了女儿姬景淳,对于继妻柳倩兮也少了几分为人夫君的担当责任。柳倩兮却一直贤惠持家,恭敬侍奉自己这个夫君,精心教导姬景淳,将这个齐王妃做的全无挑剔之处。他叹笑着道,“阿倩,这些年苦了你了,我这个做夫君的谢谢你!”
柳倩兮不意齐王这么说,雍容的礼仪之间也不禁出现了一丝慌乱的裂缝,手足无措道,“大王如何这么说,这些都是妾身该当做的!”
秋风吹过太极宫中凋零的叶子,脱离枝头,在空中打着旋儿慢慢落在地上。柳倩兮从感动中回过神来,收拾起了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对姬景淳教训道,“阿雅,你从前性子孤高,不愿意出现在人前,你阿爷和我心疼你,便也不逼你,由着你的性子来,让你终日混迹在市井之中,不在人前露了脸去。但昨日你既随我进了宫,又当众将你的郡主封号辞了,可便算是在所有长安权贵面前挂了号,日后再想像从前一样胡乱过日子可不成了。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任性了!”
姬景淳拭去了腮边泪滴,朝着柳王妃行了一礼,恭敬道,“还请母妃教我!”
柳倩兮忙伸手拦了,郑重道,“你从前不肯与人结交,性子倒是爽快了。却也缺了人缘臂助。从今而后,你需要结交贵女。日后哪怕她们不在为你说话,心中向着你都是好的。”
姬景淳眉宇之间顿时闪过一丝不郁之色。她自小在乐游原策马,更喜欢一个人孤身傲性的过日子,对于和人交结的生活实在不喜,可是心中倒也清楚柳王妃是为自己好的,于是郑重应声道,“我明白了!”
柳王妃眉宇之中闪过了一丝笑意,“母妃瞧着那高密大长公主家的徐娘子、十公主、丹阳大长公主家的顾娘子都是性子好的,你日后可以和她们多结交结交。”
姬景淳想起了和阿顾在乐游原的初见经历,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点头道,“我会谨记母妃的教导的!”
一辆青围小车在百岁春门前停下,一个十八九岁打扮如同小家碧玉的女子从小车上下来,见了百岁春的老板凤仙源,“凤娘子,我是玉真公主府的人,名唤缕银,听闻百岁春的手艺精湛,想要请凤娘子到公主府中看看。”
凤仙源眉宇之间扬起了喜悦之色,盈盈笑道,“小店多谢贵人青眼,缕银姐姐请稍等。我收拾收拾,这就随你前去。”
她和阿顾设计了中秋宫宴的新裳亮相之后,早就对贵客上门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如今玉真公主派人来请,很快便带着收拾好的东西进了公主府。玉真公主付惜园风光明媚,凤仙源随着缕银在明媚的园道上行走,目不斜视,只觉得公主府的路道曲折,房屋多如星辰。自己日后若是再度进来,没有人领路怕是要迷路的。
缕银将凤仙源引进了一间偏厅,缕银笑着道,“凤娘子,你在这儿等一会子,我家公主在府中另一侧赏乐,过会儿就过来。”
凤仙源抱着手中的衣裳册子笑着道,“缕银姐姐请便。”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偏厅中的摆设,见地上铺设着薄薄的地衣,一旁挂壁上挂着前朝画家的《春山图》、书生张旭的狂草,紫檀香案上的茶壶泛着淡淡的香气。在厅中坐着等了两刻钟功夫,一个绯色衣裳的宫人过来,盈盈笑道,“凤娘子,我家公主请你过去。”
凤仙源随着四纹穿过廊道,进了一处高大的轩堂,只觉堂中布置华丽,大红色的团花地衣如同柔软的云,柔软绚烂的仲春罗帷幕从梁枋中垂落下来,坐部伎坐在轩堂一侧上,抱着手中的参差乐器,奏出零星乐曲,朝着上首的玉真公主拜道,“民女凤仙源见过玉真公主,公主万福。”
玉真公主坐在厅中上首首座罗汉榻上,瞧了一眼凤仙源娇美的容颜,不由眼睛一亮,盈盈赞道,“原来凤娘子竟是个这般的大美人儿!”
“公主谬赞,”凤仙源垂头恭敬道,“凤仙源蒲柳之姿,如何比的上公主的高华风采。”
玉真公主笑着道,“倒是个嘴甜的!我这人不爱虚文,便实话与你说了。我在中秋宫宴上看见了阿顾的衣裳,觉得十分亮眼,阿顾说是由凤娘子的百岁春提供的。过些日子我要在惜园办一场宴会,想在百岁春定做一套礼服。若是你们做的让本公主满意,本公主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凤仙源笑着道,“公主放心,百岁春定会让您满意。”
她扬着头,用一种小心谨慎的目光打量着玉真公主,“小肆成本不高,接做高级定制衣裳,每一套都是依着定制人的气质特别设计,式样独一无二,绝不会卖出第二件让人重了衣衫。民女瞧着,公主龙凤之姿,气质雍容,紫色的华贵最适合您了,您既是要参加宴会,琐碎的花纹反而降了公主的气势,倒不如选用纯色。我们百岁春新研制出了一种料子,名唤做天锦缎。光泽亮泽,版型极好,而且足够柔软,不至于让人穿在身上不舒适。最是适合做礼服了,公主要不要瞧瞧看?”
玉真公主瞧着优娘捧出的一匹华美绸缎,柔软光滑,在阳光泛出熠熠光辉,不由目中露出一丝惊叹之色,“你们竟是如何织出这等料子?”
凤仙源抿唇笑着道,“公主这话,请恕民女不好回答。”
玉真公主怔了片刻,笑着道,“倒是我糊涂了。既如此,我就将礼服交给你们了,只等着看到时候你们交过来的衣裳成品。”
九月的第二个巳日,秋高气爽,玉真公主在惜园之中设宴邀请长安贵族女眷参加,席间着一件深紫色的长裾礼服,光鲜亮丽,腰间系着一道宽边厚实紫红束腰,在端庄中凸显了一丝属于女子的妩媚,华贵如同凤凰,令人眼前一亮。
“……公主今日这身衣裳可真漂亮,不知道是长安城哪个绣娘的手艺?”秦国夫人问道。
玉真公主低头瞧了瞧,笑道,“我也不知道呢。我听说百岁春的手艺不错,便让她们做了件礼服,本是想看看她们的手艺如何,没有想到送过来的礼服竟是着实不错,便穿着出来主持宴会了!”
众人听着玉真公主的话语,心知公主是在为这个百岁春衣铺宣扬了!赴宴的长安权贵女眷都是富贵堆中浸淫的,对于衣裳的品鉴自有一套标准。一件衣裳的制作好坏,比较的是料子的华贵度、衣裳的版型、裁缝的裁剪功夫以及绣娘的绣工等。玉真公主的这条礼服裙,料子新鲜,版型正便也罢了,在剪裁之上也极有功底,十分合体,穿在人身上的效果便愈发出众一些。确实担的起玉真公主的这般推崇宣扬。
心中生了欲望,笑着道,“百岁春,倒是个好手艺的地方。哟,这礼服的料子这般光鲜挺括,不知是什么料子。”
“听说是一种百岁春自制的天锦缎。”玉真公主微笑着道。“我是极爱这种料子的,觉得制礼服最好,得了身上这条之后,已经是急急的又加订了两套!”
因着玉真公主的背书,惜园宴会之后,不少贵妃便慕名前往百岁春,百岁春便在长安兴起起来。
“如今肆中的绣娘们加班加点都忙不过来呢。”凤仙源笑吟吟道。“如今,咱们百岁春的局面算是打开了,想来收益就要飞增起来了!阿顾,”她牵着顾令月的手,“这次,可多亏了你呢!”
“这些都是你领着绣娘没日没夜赶工赶出来的局面,”阿顾瞧着自己的衣肆开始赚钱,心墙也很好,笑着道,“我也没出什么力的。”
“你太谦虚了,”凤仙源瞪了阿顾一眼,“若没有你,这些个长安贵女女眷如何肯光顾咱们的衣肆?单凭这个你一个大功臣就跑不了。你又何必和我客气?”
阿顾唇角露出一点笑意。
秋日的午后,金色的阳光照在百岁春二楼的雅室之中,一片暖煦。阿顾从二楼的窗中望出去,见肆外东市之上,各种商肆、摊贩林立,行人熙熙攘攘,俱是前来赶市的客人。在长街转角的角落中,一个黄裳劲装少年停步在一间杂货商肆面前,瞧了瞧肆中挂着的手工、弹弓之物,过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继续往前行。两个逛着东市的行人一前一后的向着他行来,将劲装少年夹在中间。阿顾忽的瞧见一抹刀色一闪,向着黄衫少年的胸肋刺去,不由惊呼出声,“平乐姐姐!”
第112章 十八:梅花落满道(之牵桥)
姬景淳陷入危局,身子陡然向后板折,避过凶徒刺向自己腹部的一刀,另一道刀光从鬓边掠过,划过她的右臂。凶徒一刀没有奏功,正待再次动手,百岁春中传来喧闹脚步之声,阿顾侍卫从衣肆右边绕出来,急急朝着姬景淳方位奔去,灰衣男子眼见的危机,目中露出一丝焦虑之色,不敢恋战,转头逃逸入东市人群之中,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侍卫们追逐凶徒片刻,见丢失了凶徒踪迹,便返回来。朝着姬景淳行礼道,“平乐县主,”侍卫道,“我家娘子请县主往百岁春一叙。”
姬景淳陡然遭刺,捧着右臂伤处心中也是惊疑不定,听得阿顾的邀请,心中一暖,便道,“多谢你家娘子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阿顾在百岁春瞧见此事,心中早就焦虑不定,迎到二楼扶梯口处,“平乐姐姐,你没事吧?”
姬景淳捂着右臂伤处蹙眉道,“不过是割了道口子,没什么大事。”
二楼雅间门帘掀起,凤仙源捧着纱布伤药从外头进来,拜道,“这位便是听阿顾常提起的平乐郡主吧,果然是好人品。民女凤仙源见过郡主,郡主万福!”
姬景淳看了凤仙源一眼,道,“我如今已经不是郡主了!”
“在民女眼中,无论是郡主、县主,都是宗室贵女,是民女不敢企及的贵人。”凤仙源笑着道,捧了捧托盘中的纱布伤药,“县主右臂受了伤,民女给你包扎包扎吧。”
姬景淳目光一凝,道,“也好!”
百岁春雅室清雅,布置舒适,角落里的青铜香炉吐出莘莘香烟遮住血腥气,姬景淳也不扭捏,褪去了身上的外袍,捋起中衣袖子,露出右臂的伤口来。蜜色的肌肤一道伤口触目惊心,泛出涔涔血痕。
英绮惊魂未定,此时瞧着姬景淳的伤口,捂着脸蛋,目中流出泪痕,陡然上前一步,朝着顾令月诚心拜道,“多谢顾娘子今日援手之恩。若非顾娘子,我家县主今天怕是要遭大罪了!”
“不必客气。”阿顾连忙摆手道,“我和平乐姐姐乃是姐妹至亲,既然看见了,自然是要相助的。说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凝起了笼烟眉,“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平乐姐姐?”
姬景淳静待凤仙源包扎完毕,在右臂纱布绕系柔结,方拢了袖子遮住伤处,“这我也不知道!”一双浓眉微微蹙起,“我不过在东市随意逛逛,便遭了这么一趟子事。好在顾妹妹伸出援手,不然的话,怕是今日可就难收场了!”
“不成,”阿顾想起适才窗外雪亮的刃光,依旧心惊肉跳,拍掌怒道,“这伙子贼人实在是太猖獗了!我这便派人去报京兆尹,让京兆尹彻底彻查此事!”
“阿顾,”姬景淳一急,忙起身拦着,带动了左臂上的伤势,轻轻嘶鸣一声。
“平乐姐姐。”阿顾登时驻住,转身去扶姬景淳。
“我没事!”姬景淳重新坐回罗汉榻上去,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扬眉望着阿顾,“到底我也没有受什么伤,还是算了吧!”
“算了?”阿顾扬眉,不可思议道,“平乐姐姐,你堂堂一个县主,在长安街头竟然遭遇刺客,如何能就这么算了?”
姬景淳低下头,眉宇之间蹙起浅浅阴影,“我今日出门游玩,是瞒着父王、母妃的。若是上报京兆尹,事情定会闹大,父王母妃若是知道了,定会为我担忧的!”
阿顾闻言登时哑然。念着姬景淳丢亲人的看重之处,心中一酸,只是想起这行刺的凶徒逍遥无事,依旧有些不愉,“平乐姐姐说的也有道理。可是姐姐遭了这么一次罪,难道竟这般算了不成?”
姬景淳见阿顾松了口风,登时松了口气,眉目一扬,露出凛冽之色,“如何会算了?我明面里不报官,自会暗地里追索,总会让这个幕后真凶尝尝我的手段!”
她性情凛冽,阿顾瞧着,心生羡慕。她自己禀性中少了一些刚烈之性,对于这般刚烈之人便多了几分欣赏,笑盈盈道,“平乐姐姐能这般想,我就放心了!”荔枝眸微微一闪,陡然生出一个念头,笑道,“我给姐姐荐一个人,他为人仗义,军职高,手腕能干,若他能够出手襄助,我想定能帮姐姐擒住幕后真凶。”
姬景淳问道,“你说的这位是?”
阿顾颔首,“便是千牛卫中郎将谢弼!”
姬景淳一愣,道,“是他!”想起那个镜子湖边策马击球的少年,虽性情有几分桀骜之处,却也受宠能干,思索片刻,点头道,“多谢阿顾妹妹,劳烦阿顾妹妹了!”
“不劳烦!”阿顾面上登时露出愉悦笑意,招来慧云,悄悄吩咐,“慧云,你这就往千牛卫跑一趟,请谢郎将过来一趟。”
慧云脆生应道,“是。”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移,在雅室中投过一个弧度。阿顾心中渐渐焦虑起来。她刚刚出于一种显示心上人的心理,出口推荐了谢弼。开始的时候尚不觉的,等待的时候渐渐觉得唐突,心中迟豫起来。谢弼和自己的关系说起来并不是十分熟稔,他听了自己的传话,是否觉得突兀?会不会不耐前来?
正在阿顾思绪纷乱的时候,一阵囊囊靴踏的声音从百岁春楼梯上传来。阿顾面上露露出喜色,忙迎了上去,望着谢弼唤道,“谢郎将。”
谢弼大踏步的登上楼梯,抬起头来,露出甲胄下一张脸,英俊俊俏,“顾娘子!”
“阿顾今日请你过来,是为了平乐姐姐!”阿顾道,“姐姐今儿在东市遭刺,谢郎将,你能不能替姐姐将凶犯找出来?”
谢弼抱拳,朗声道,“刚刚的事情,谢某已经听丫头提起过了。”转头面对姬景淳,声音沉肃,“县主,请恕末将直言,你今日出门未带一名侍卫,着实莽撞了!”
姬景淳一诧,不想谢弼到此旁的不问兜面训斥自己一番。心中不悦,皱眉道,“谢郎将,这些年我都是这般过来的!”
“县主这话轻忽了!”谢弼重声道,“从前县主在长安不知名,便是独自行走,自也不会出事。但县主既前些日子在宗室宴上闹了那么一场,便相当是将自己放在了全长安权贵的眼睛下。”顿了顿道,“我知县主性子高洁,不喜拘束,只是县主毕竟非孑然一人,家中还有齐王和柳王妃,便是只为着齐王和柳王妃着想,出门也当多带一些从人护卫。如此便不会出现今天这等事了!”
姬景淳不料谢弼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怔然良久,面色变幻不定,终叹了口气,对着谢弼拜道,“是平乐刚刚想差了,谢郎君说的极有道理,平乐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谢弼见姬景淳服气,登时面色一舒,泛唇而笑,容色如春水解冻,华灿春山,“县主您太客气了,谢某只求您不觉谢某鲁莽就好!”
谢弼坐在榻上听完姬景淳描述着遇刺始末,开口问道,“县主对那凶徒模样可有什么印象?”
“是两个男子,”姬景淳道,“穿的都是灰衣裳。其中一个大约二十余岁年纪,另外一个年长一些,身材微胖。”
谢弼皱眉,“县主描述的太过寻常了,这两个凶徒可有什么别于常人的特征?”
“事发紧急,当时倒没有特别注意。”姬景淳皱起眉头,苦苦思索,忽的拍掌道,“啊,那位年轻恶徒称旁边的人‘老蔡’,那个中年男子嘴角边有一颗铜钱大的黑痣。”
谢弼闻言精神一震,得了这些线索自己派人在长安寻人便有迹可循了。于是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此事我便着手去查!”
姬景淳目中露出感激之色,朝着谢弼道了一礼,“谢郎将此番之恩,平乐心中定谨记!”
阿顾在一旁瞧着,唇角露出舒心笑意,想着自己今日促成了一件善事,心中高兴!
神熙二年末的一个肃杀冬日,一辆翠盖蒲轮的马车从官道上驶向长安城,一路行了很长的路,尚带着风尘仆仆的霜色。
经过灞桥的时候,御者在灞水旁停了下来,做入城前的最后一次休整。
车中翠绿色的帷帘微微动荡,车中人伸手揭开,露出一张妩媚美艳的容颜。那置于帷帘上的手,比高岭上的积雪还要洁白。
“娘子,”丫鬟的声音清脆,“咱们从太原到长安,一路走了大半个月,如今总算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