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卷土重来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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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小子。”
史建瑭笑罢要跑,被嵇昀一语叫住。
“我知道错了。”
史建瑭心下害怕,原地立定,双手不自觉地抱住了头。嵇昀一大踏步抢到门口,把房门向两边撑开,阳光瞬间照进屋里。
嵇昀伸手在史建瑭后脑请拍一下,问知李存勖已起身,便揽了史建瑭的肩,二人小跑向晋王住处。
晋王府议事厅,一早座无虚席,众人正襟危坐,李存勖凝眉高坐中央。
“出兵。”
“我方刚获大胜,士气正旺,又逢王镕主动归顺,没有比此时出兵伐梁更好的时机了。”
原来赵王镕,因封地介于梁晋之间,常感恐惧,时有首鼠两端之举。终被近臣告密于梁,梁帝大怒,下令进攻赵国,王镕自知不敌,急忙向晋国求援,并愿举国依附。
“自洛阳大败,我方元气尚未恢复,梁军不来攻打已是侥幸,怎还敢去招惹。”
作为李克用的族弟,李克让先是说出了他的顾虑,此刻在他身后,站立着许多亲贵,同样对发兵一事忧心忡忡。
年轻将领之中多有热血者,以李存信为首,讥道:“照你这么说,朱温不来杀我们,反倒要感谢他了?”转头他向李存勖禀道:“今天是讨论兵务,可有些人早没了杀人的胆,殿下,干脆打发他们回家抱孩子算了,省得在这里瞎搅和。”
李存勖摆了摆手,劝慰道:“出兵大事,还得大家好好商量,斟酌着办。”
李克让身为族中长辈,大庭广众之下被李存信一顿奚落,自然满是不悦,当堂朝李存信叫嚷起来:“与公我比你官大,与私我是你二叔,你这小贼怎敢如此编排我?”李存信并不让他,回顶道:“亏你好意思充大,先王在时凡议军机大事,哪只眼睛见着过你们几个老灯,先王不在了,便轮到你们这些怂包软蛋跳出来指手画脚,难道说咱这晋国真的不行了。”
“四太保!”李存勖听他话越发刺耳,忍不住出言喝斥。
堂上一时寂静尴尬。
须臾,李存审小声道:“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怕是商量到天黑也没有结果,到时只可能会耽误军情。”
李存勖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斜着眼光左右各看了看从始至终化未发一言的李嗣源和嵇昀,随后命道:“大太保、二太保、嵇将军和存审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
“是。”
众人悻悻而去,只留下李嗣源和嵇昀几个。
李存勖问策于李嗣源,李嗣源主张发兵,其因有三:一是朱温改朝篡位,冒天下之大不韪,此时举兵征伐,名正言顺。二是李存勖即位不久,刚刚经历大败的晋国上下,亟待一场胜利提振士气。三是赵王镕求救于前,天下人观望于后,晋出兵则显威,不出兵则露怯,事关人心背离,决策不能不慎。
问罢李嗣源,又问李嗣昭、李存审,二人亦皆主战。尽管如此,李存勖却显得信心不足,眼神不自主地瞧向嵇昀。
嵇昀默然良久,似是盘算着什么,稍后说道:“汉贼不两立,一战在所乃免。”李存勖听言,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当起倾国之兵救赵,并伐梁国。”
决策既定,嵇昀回到住处,茶饭不思,眉头紧锁,野南浔知道师父是有心事,便问原由,嵇昀将白天的事告诉了他。野南浔不解:“师父既然也赞同出兵,那还发的哪门子愁?”嵇昀道:“李嗣源说的不错,出兵在所难免,只是担心不易取胜。”
“既然势在必行,那我们除了得胜,没有别的路可走。”
门外传出一声铿锵有力的答话,嵇昀闻声起身,见屋外早站了高思继等一众将领。看着众人期许的眼光,嵇昀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祝祷,祈盼得胜。
大唐天佑七年,晋国起大军三万,告庙出征,举大唐晋王旗号,李存勖挂帅中军,李嗣源和嵇昀分领两翼。
此时,王镕被梁军围困于赵州,李存审、李嗣昭两路先锋昼夜疾驰,先行杀到赵州城下,梁军不期晋军骤至,敌情未明之际只好先行撤围而走,李存审鼓噪追赶一阵,小胜而回,和二太保一同救了王镕出城,马不停蹄去向驻扎在镇州的李存勖报功。
王镕到了晋营,得到李存勖礼待,于是传书赵国各地,以彰绝梁归晋之诚意。
“说归晋不甚妥帖,还是归唐比较好。”
接风宴上,面对王镕的感激奉迎,坐在对面的李嗣源如是说道。王镕笑着点了点头,又举起杯祝李存勖道:“早闻晋王乃是仁义之君,深受先帝喜爱,殿前收作义子。晋王年轻有为,兼天潢贵胄,早晚当称皇帝。”此话一出,众皆楞然。李存勖怔忡间不慎将酒杯碰倒,浇湿了衣袖。
侍者从旁擦拭,李存勖一脸狼狈,不知作何应答,眼光不自主地瞧向嵇昀。
嵇昀尽管察觉,却假作无视,低着头仿佛陷入沉思。
倒是李嗣本先声夺人,朗声道:“眼前,我们只知道要消除国贼,至于将来光复大唐,谁来做皇帝,倒是后话了。”这话一出,引得多人点头,附和称是。嵇昀微微侧目,注意到李嗣源的脸色较之刚刚稍有缓和。
“上次庞师古没能攻破晋阳,捣烂李克用的坟头,朕一直遗憾到今天。”梁帝乘坐御辇,北上的途中不止一次和他的儿子们说起这些。
梁帝朱晃共有五个儿子,依次名唤朱友裕、朱友文、朱友珪、朱友贞、朱友璋。朱友裕身为太子,向来恭顺父亲,每当听闻这话,便宽慰梁帝道:“父皇请放心,李克用既死,李存勖不足以笼络晋人,乌合之众绝非大梁之敌。何况儿等皆已成人,足可替父皇分忧,儿确信,今日一战必能彻底消除晋患,父皇定鼎天下之日,只在眼前。”
“我儿说的不错。”梁帝闻言而喜。
听说梁兵据此不远,李存勖率领晋军出战,双方在镇州以南五十里相遇,各自摆开阵势。
李嗣昭出阵叫喊:“大唐晋王驾到,快叫反贼朱全忠出来说话。”梁兵主将是个白面少男,年纪刚逾十六,原是朱晃四子朱友贞。朱友贞压枪在手,提高声音道:“唐朝皇帝已禅位于我父,天下早属大梁,你们家这个唐晋王究竟是哪个窟窿洞里冒出的?”
诸将听了这话,个个摩拳擦掌。李嗣源嘱咐李嗣昭道:“与其跟他拼口舌,不如斩首以示威。”李嗣昭点点头,旋即提刀喝马冲将过去,朱友贞一惊,见其来势汹汹,不敢与战,急忙拨转马头回营。同时,身侧两只彪将骤马冲出,把李嗣昭拦挡在外。李嗣昭挥刀冲阵,与二将立时战在一起,刀枪并举,尖来刃往,不出三招,两个梁将即被李嗣昭砍落马下。
“出击!”
李存勖见己方首胜,急忙挥动令旗指挥晋军冲击梁兵兵阵,梁兵败退,丢弃战马、车械无数。晋军士兵见状,顾不上追赶,各自捡拾争抢器械和物资,手提肩扛,背负马驮,一时热闹。李嗣本等将领们并不阻劝,而是唯恐自己的部众落于人后。
嵇昀觉得事有蹊跷,寻思道:“朱全忠用兵以严苛闻名,怎会刚输一阵就丢盔卸甲,失了法度?其中恐怕有诈。”
于是劝李存勖止住士兵。李存勖下令各军停止争抢,无奈乱军喝止不住,令出不行。
嵇昀急忙唤高思继近前,嘱道:“若有变故,保护好晋王。”高思继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鼓角声重,抬眼看时,有一路大军浩浩荡荡向北杀来。为首将军原是嵇昀旧日相识,前番刚刚从晋阳撤围而去的韩建。面对梁军的去而复返,晋军士兵反应仓促,机灵些的赶忙丢了手上的东西,仓惶奔逃,迟钝些的试图跨鞍上马,可尚来不及卸掉马背上的物品,就被冲杀而至的兵潮淹没。
“快撤。”
溃势从前军一直贯穿到后军,李嗣源眼看败局难免,当先下令后撤。
高思继谨记嵇昀嘱托,掩护李存勖向北疾驰。
行军到镇州城外十五里处,遭遇派出寻探的斥候,回报说朱友文、朱友珪带一路梁兵先一步袭破镇州,王镕兵败被杀。李存勖等诸人大惊,急忙拨马向东,欲回晋阳。
又行四五里路,迎头撞见一路大军横在道中,朱友裕、朱友璋二兄弟披坚执锐,早早守候在晋军的必经之路上。朱友裕举剑在手,与众人道:“捉住匪首李存勖,回去请功。”
梁兵士气甚足,争先恐后。
高思继刀舞如扇,东挡西杀,身中箭伤枪创无数,好不容易保着李存勖杀出战阵,浑身衣甲已被鲜血浸湿,见嵇昀淹在阵中,当即便要回身再战。
这时,忽见野南浔一手挥剑杀开血路,一手在后扯住缰绳,马背上驮着的正是嵇昀。
晋军一路东奔了数十里路,到了一处山险地僻之地,医官奏报高思继伤重,命在旦夕,李存勖于是命全军就地暂歇,与嵇昀等众将前去看望。
见到浑身血染的高思继,李存勖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