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竹篇) 山猪、药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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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后山的路上,唐放惴惴不安,扭头问莫七:“你确定后山只有时不羽一人?”
莫七咧着嘴笑道:“师兄放心,我打听清楚了,就他一人!”
唐放脸色一沉,没好气道:“昨天你也信誓旦旦说,竹涣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结果如何?还不是让人当笑话看。”
莫七摸了摸脸颊,尴尬地笑了笑,说:“昨天的事,不能全赖我。”
唐放斜瞪着眼睛道:“不赖你,赖我?”
“我可什么都没说!”莫七小声嘟囔。
唐放扬起手,作势要打他。莫七急忙岔开话题:“师兄,这次不一样!只是,我担心一件事。”
“担心什么?”
“时不羽这人,三番两次都有人护着,不可小觑啊!”
唐放迟疑了一下,不禁想起之前在船上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见莫七望过来,他装作无所畏惧,声音洪亮道:“怕他作甚!一个松氏新入门弟子,不过多几个朋友而已,有何能耐!”
莫七听罢,信心陡增,附和道:“师兄说得极是!这次量他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唐放一向觉得,若不是因时不羽牵累,他不会被杖责,也不至于割伤手臂,在竹涣面前颜面尽失。霎那间,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正盘算着,一行人已经来到杏林底下。唐放扫视四遭,不见尤长安身影。这时,瞧见旁边有一座竹篱屋,门开着,便走了过去。
他停在门前,踮脚朝屋内张望,猜测尤长安定躲在屋里。他压低声音,同莫七等人密谋了一阵,想着合力围堵尤长安,一举拿下她。
轻步上阶梯时,忽然一盆凉水从门口泼出来,让他们猝不及防,急急向后跳了几下。只有莫七一人来不及反应,被泼了一身水,湿淋淋的。
唐放见自己的鞋面沾了些泥水,气得正要开口大骂。尤长安面露歉意道:“原来是唐公子啊,实在抱歉!我还以为是山猪呢。”
莫七用袖子拭去脸上的水,啐了一口唾沫,道:“师兄,他骂你是猪!”
唐放狠力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看向尤长安,憋了一肚子怒火。见尤长安回身往屋里去,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身旁的人立即动手。紧接着,当中走出来两人,疾步上前,将尤长安一把拽出来,按在屋外的地上。
此次上山,唐放在梅氏弟子中,特地挑了几个身手好的,为的就是对付尤长安。这下她轻易被捉住,看来身手不过尔尔,怪自己高估她了。
唐放凑近,死死盯着尤长安,泄愤道:“这两日,我饱受身体之痛,你却在这逍遥快活。这笔帐该还了!”
说罢,猛踩在尤长安的手背上。这一脚下去,一阵剧烈的痛感袭来,尤长安禁不住叫出声。这些日子以来,难得见她露出这般痛苦的表情,唐放心里一阵爽快。
“师兄,我在地上捡到这个!”莫七递来一柄短刀。
唐放接过看了一眼,是曹况送给尤长安的短刀。那日在船上,他就眼馋这刀。拔开刀鞘一刹,刀光晃人眼,刀刃薄得惊人,看着相当锋利,他不敢轻易伸手摸。
莫七在心里对这柄短刀赞不绝口,满脸谄笑道:“红粉赠佳人,宝刀配英雄!只有师兄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刀!”
唐放听了哈哈大笑,将刀插回刀鞘,心满意足地放进怀里藏好。随后看向尤长安道:“时不羽,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杖责之苦!来人,给我往死里打……”
话未说完,按住尤长安的两人猛地跳起来,发出一阵怪叫:“蛇!蛇!”
唐放惊疑:“哪有蛇?”
“在……在她身上!”
只见那两人吓得脸色惨白,像是看到真蛇一般。
紧接着又有人嚷道:“不对,是老鼠!”
“是鸮!”莫七目露惊恐。
他们看到的东西各有不同。而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所看到的,都是自己害怕的东西。唐放心想,定是尤长安让他们产生了幻觉,于是冲他们吼道:“不要上当,是幻觉!”
然而,没人听他的!
唐放偏不信这邪,拿出弹弓,瞄准尤长安,将一块石头射出去。不料,尤长安异常冷静,竟伸手接住那块石头。
唐放怒得咬牙切齿,倏地拔出莫七的剑,直向尤长安刺去。尤长安后仰闪躲,避过刀尖,旋即将接住的石头掷出,击中唐放的手。只见他的手一松,剑落到地上。随后,尤长安扬起左腿,向他踹去。
唐放被踹得飞出几丈远,在地上呻吟了好一阵,才勉强爬起身。见尤长安逐步逼近,他心头一颤,吓得直后退。慌乱中,转身就跑,不料被脚下一块突起的石头绊了一下,又重重栽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尤长安已走到跟前,手指了指上方,道:“树上风景不错,你上去看看?”
唐放连连摇头。尤长安不管他愿不愿意,抓住他的胳膊,瞬间将他整个人甩到树杈上,倒挂着。短刀从他怀里滑出,掉落,尤长安弯腰捡起,别回腰间。
唐放在树上,对尤长安一顿咒骂。忽然“吱呀”一声,树杈断裂,他从树上摔到了地上。
见状,尤长安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半晌,忽觉眼角的余光里有人,扭头望去,竹涣站在不远处,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朝她看过来。
***
先前还一片喧闹,此时顿然安静下来。
唐放慌忙让莫七扶他起身,颤悠悠地向竹涣施了一礼。
竹涣瞥了一眼地上断裂的树杈,看向唐放一行人,问:“你们怎会在这?”
面对竹涣的直视,莫七几人慌得低下头,不敢答话。
唐放生怕把事情闹大,忍着疼痛,信口胡编道:“我来找时不羽切磋武艺。怪我武艺不精,没站稳,摔了一跤!”
他只字不提刚才的事,又担心被竹涣识破,赶忙找了个借口,和莫七几人匆匆离开后山。
竹涣回头,凝眸望着尤长安,问:“真如他所说,你们方才只是比武?”
尤长安一笑置之道:“他说是,那便是!”
这让竹涣诧异无比:“你为何不揭穿他?”
尤长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冲竹涣一笑:“原来你都看见了!”
竹涣早料到,昨日唐放在他这里没得逞,定会到后山来找尤长安麻烦。他上山,正是为了此事。
“竹少主难得光临寒舍,进屋坐坐?”
面对尤长安的邀请,竹涣不与她客套,随她进屋。今日来后山,阻止唐放只是其一。其二,他好奇这几日尤长安在后山的境况。
进屋后,尤长安搬来一把椅子,斟了一盏茶,道:“别客气,当在自家!”
竹涣环视一圈屋内。在此之前,他曾来过几次。屋里的陈设和以往相比,并无二致。他坐下来,应道:“难不成当你家?这是风回竹苑!”
尤长安爽朗一笑,道:“‘此心安处是吾乡’!既是你家,暂且也算我家!”
招呼了几句,尤长安留竹涣一人在小厅,独自走进左边的杂物间。接着,里面传来翻动瓶瓶罐罐的声响。
竹涣正纳闷,目光无意间落在桌面的清汤寡水上,随即问:“你平时就吃这些?”
“是啊!”杂物间里传来尤长安的声音。
“松逸不是给你送吃的来了么?”
里面突然没了声响。紧接着,尤长安从杂物间探出半截身子,眨了眨雪亮的眼睛,大惑不解道:“你怎么知道师兄来过?”
竹涣放下茶盏,道:“昨天松悦去找过我,她告诉我的。”
“师姐?你没为难她吧?”
“我何必为难她!”
“那就好!”
尤长安又将身子移了回去,里面重新响起和刚才一样的声音。
“你知道松悦为何来找我吗?”竹涣朝里面问道。
“为了我的事?”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片刻后,尤长安端了一个木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是些白纱布和药瓶子,瓶身都贴有药名,是从杂物间的药架子上拿的。
竹涣这才看到,尤长安右手手背有些红肿,像是受了伤。方才唐放狠力踩她的手,伤应是那时所致。
竹涣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说:“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尤长安放下托盘,坐到桌边。
“昨天,韩续让容景给你准备了饭食,打算给你送来。不过,我没让!”
尤长安微微一怔,不太明白竹涣此话的用意:“你告诉我这些,是想我谢谢你?谢谢啊!”
竹涣一本正经道:“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知道他们的一番苦心。竹氏弟子里,还是有人关心你的。当然,我指的不是我!”
尤长安饶有兴致地望着竹涣,半天不语。竹涣被她这样看得极不自在,视线转向别处。
尤长安笑笑,低下眼,去捣鼓那些药瓶子。由于右手受伤,左手看着不太灵活,不是碰倒这个瓶子,便是碰倒那个。一时间,将那些药瓶子弄得七歪八倒。
竹涣最听不得这种杂乱的声音,连连皱眉,看上去有些着恼。
尤长安也看出来了,故意道:“竹涣,你若是看不下去,可以帮我的!”
竹涣盯了她一眼,没有答言,站起身,向她走过来。
尤长安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想竹涣当真了。她一边伸出右手等着,一边说道:“劳驾竹少主,真是不好意思……”
话音未落,只见竹涣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径直往门口去了。
尤长安愣了愣,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空欢喜一场。
“看不下去,真就不看了?他这人怎么这样?”
尤长安在后面自言自语。竹涣听见了,不搭理,走几步出了屋子。他边走边思索刚才唐放来挑衅的情景。从尤长安的招数来看,不像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倒是唐放,招招致命,若不是尤长安及时防守,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真如容景所言,我误会时不羽了?
竹涣斟酌片刻,转身折回去。走到门边时,迅即停住脚,朝屋里看去,尤长安的左手并没有将才那般笨拙,三两下就将右手伤口缠好,随即咬住纱布一端,用力一扯,将其系紧。
竹涣心里忽而一动,记起之前来时,杂物间药架子上的药瓶子并未贴有药名。若非精通药物之人,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分辨得出。现如今那些药名是何时贴的?又是何人所贴?
竹涣从后山回来,经过藏书阁时,正巧遇见韩续从里面出来。
叔父曾让韩续打听尤长安身患奇疾一事。竹涣对此事也一直心存怀疑,便向韩续探问:“去时不羽家乡查问的人,回来了吗?”
“回来了!我正要向师父禀告此事!”
据时不羽左邻右舍所说,他自幼体弱多病,有一年甚至身患奇疾,浑身溃烂。家人为此四处寻医,都无济于事。
眼看着时不羽奄奄一息,时母心急如焚。一天,她到庙里求神,得遇一老神医,开了一剂药。时不羽服下后,病情逐渐好转。
至于是何药方,左邻有舍并不知晓。不过,自那以后,他们常常能闻见时不羽身上有股酒味。
“如此看来,时不羽所言属实!”
听了韩续的话,竹涣沉思了一阵,又问:“乡人对时不羽评价如何?”
韩续想了想,轻叹了口气,道:“听说时不羽生性怯懦、讷口少言,不爱与人来往,没几个朋友。”
竹涣吃惊,这与风回竹苑里的“时不羽”迥然不同!
韩续见竹涣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竹涣本想道出自己对“时不羽”的怀疑,可略一踌躇,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便没有告诉韩续。
当竹涣问起竹篱屋的药瓶子一事时,韩续说未让人在瓶身上贴药名。竹涣听后,并不惊奇。如此说来,只可能是一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