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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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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像父亲这样的困难家庭,要想娶一房媳妇简直比登天还难。据说,母亲能嫁过来也是在媒人的威逼利诱之下,媒人是母亲同村的一个中年人,人们都叫他大平。此人身高八尺有余,体格健硕,眉如春山,眼若铜铃,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说起话来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虽然他和母亲同辈,但是年龄要比母亲大整整三十岁,这也不足为奇,俗话说“摇篮里的爷爷,拄拐杖的孙子”。他以说媒为生,祖父登门拜访了三次他才勉强同意去说这个媒。

母亲出嫁的时候,外祖父已经去世六年,而舅父也正好去参军了,所以一切婚嫁事宜都是外祖母一个人操心,外祖母一个人支撑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实在不容易。

媒人来到外祖母家上房,照例大家互相寒暄几句,外祖母请媒人坐下,媒人把一包红纸包裹的点心放到桌子上就开门见山了。

“二婶,我之前给你提过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考虑好,得问一下她自己的意思”。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您老人家点头就可以,转儿岂有不同意的理”。

“话也不是这么说,他四哥,毕竟这是转儿自己的终身大事,无论如何都要她自己愿意”。

“我看丑平那年轻人确实不错,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为人正直,他父亲也是老实本分,勤勤恳恳的庄稼人”。

“我们商量好了给你回话吧”!

媒人后来又催了三四次,外祖母才同意去父亲家看一下家庭状况,不看则已,一看大失所望,回去就果断回绝了媒人。

为了这次接待,祖父也算做足了准备,家里没有白面,祖父就让小姑去邻居家借了二斤小麦,让三叔去磨坊舂了。专门请了村里的“厨子”擀了一锅清汤白面片,那个时候白面片非常奢侈,只有过年才会吃一顿,平时基本上都是杂面糊糊。但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因为家里的条件实在太差,单是房屋建设这一关就过不了。父亲和二叔三叔他们三个人挤在一间偏房,睡在一张大通铺上,父亲没有自己单独的婚房。土炕的墙上已经被炕烟熏得黑黄黑黄,靠近窗户的那一面炕墙上围了一层薄薄的塑料纸,也已经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后面媒人就说母亲如果不嫁过去,大舅父的亲事也就吹了,大舅父和大舅母也是大平保的媒。这样一来,让外祖母和母亲都进退两难,最后被逼无奈外,她们只能答应了。

第一次去送礼,祖父请了媒人和同族一个长辈,带着父亲来到了外祖母家。送礼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定亲,一般都要带二斤红糖,一公一母两只红色土鸡,二斤茶叶,两瓶白酒,十个大白馒头。而祖父当时实在拿不出这些东西,最后只带了两个大白面馒头。他们到外祖母家里简单吃了个便饭就直入主题了。

“二婶啊,彩礼丑平父亲这边一时半会凑不齐,您看能不能先欠下三年之内凑齐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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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听媒人这么说,一下子不知所措,表情变得异常尴尬,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说不出一句话。彩礼本来已经讨价还价多次降到最低了,只有两百元,如果还凑不齐,那以后女儿嫁过去还怎么过日子,她心里顾虑的是这些问题。

“照理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只是我儿子这边也等着给人家上彩礼,如果他们那边能欠,我这边也没问题”。

这句话分量极大,其实是将了媒人一军,竟然把平时能言善辩的媒人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在那里巴巴地望着外祖母,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回去没几天,父亲就出门打工去了,但是靠短期下苦力挣钱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家里边,祖父也在想方设法筹钱,思前想后家里能变卖的也就一头小牛,就算是卖了还是凑不够。最后找了很多亲戚朋友才借到了一大半彩礼钱,加上卖牛的那部分刚刚好。祖父找人写信叫父亲赶紧回来,打算再次去上门送礼,以免夜长梦多。父亲回来以后,又是原班人马去了外祖母家,距离第一次去已经过了大半年时间,这次还算顺利,外祖母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迎娶那天,祖父借了村里一户人家的一头灰色小毛驴,准备把新娘驮过来。因为村里面没有马,也没有自行车,只能找毛驴来做替代品,那个年代骑毛驴迎娶新娘是司空见惯的事。毛驴头上扎了一朵大红纱布折的牡丹花,象征富贵吉祥。引亲人在前面牵着毛驴,新郎跟在后边,新郎胸前也戴着一朵红纱布折的牡丹花,后面跟着几个吹唢呐和笛子的艺人。

刚出庄的时候,他们吹得很起劲,出了庄到梁顶的时候就停下了,快到外祖母家里就又开始摇头摆尾,不遗余力地吹起了迎亲曲。那天正好是寒冷的冬天,半路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地面上很快就打滑了,田野上下瞬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冬天的早晨寒风凛冽,大家都缩手缩脚,虽然在走路热身,但还是冻得瑟瑟发抖,时不时把手放到嘴角边哈哈气暖和暖和。虽然唢呐和笛子的声音里夹杂着丝丝呼啸而过的北风,显得有点沙哑,有点浮躁,时有时无,虚无缥缈,但还是掩盖不了这喜庆的气氛。

雪越下越大,大家也都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外祖母家。大家先是到上房,坐了一会就开始吃饭。然后把彩礼拿出来让媒人清点好交给外祖母,外祖母这边也请了同族的长辈作陪,彩礼放在托盘里面,外祖母也没有数就放到地桌上面。完了媒人和父亲就到侧屋去接新娘,媒人和新郎到门口的时候,侧屋的门“嘭”地被关上了,有几个小孩子和年轻媳妇在屋里面要红包。这是我们老家的习俗,俗称“堵红包”,实在没办法,媒人就拿出提前包好的红包从门缝里塞进去,塞了好几次红包里面才把门打开。

迎新娘出门以后,大家就加快了脚步,到半山腰的时候,地面实在太滑而坡又很陡峭,基本上是直立的,毛驴上不去了。不管引亲人在前面怎么用力拉都没有用,毛驴一步都不走了,后面有人用力推毛驴想让它快点上去,结果毛驴的两条前腿直接跪倒在地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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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最后没办法媒人只能请新娘下驴步行上坡,等到前面平缓一点再骑上驴背。

众人回到家已接近午饭时间,先是门口有人放了几串鞭炮,挤满了围观群众,大家都争先恐后抢着看新娘,一边看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接着新郎把新娘从驴背上抱下来,背进院子里面去了。烧香祭拜过祖先以后就是拜天地,给父母敬茶改口,照例父母都要象征性的给新郎新娘一个红包,红包里面的数字不拘多少,就是图个吉利。

这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新娘就被送到了洞房,这个洞房就是之前父亲兄弟三人共同居住的侧屋,因为父亲要结婚,二叔三叔他们俩搬到门房去了,把这个房子腾出来简单打扫了一下,作为父亲的婚房。

床上放着前几天刚刚赶制的一床新棉被,棉被放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子上面。土炕上铺了一个酒红色的涤纶床单,床单下面铺着破烂不堪的一层棉花垫子,垫子底下是一张方竹席。土炕已经被烧得黑焦黑焦的,高一片低一片。炕头下面坑坑洼洼的地面虽然用水洒过,但还是压不住飞扬的尘土。地面墙角处放着一张白杨木做的方桌,方桌上面摆着两条叠得方方正正的红色洗脸毛巾,两个印有东方红字样的铁缸子,旁边还有一块牛皮纸包着的香皂,这就是婚房的全部摆设。这时候新娘头上的盖头就可以揭下来了,忙了大半天新娘也饿了,需要吃一点东西充饥一下。

虽然是寒冬,天寒地冻,但是屋里面实在太小,容纳不下一张十人的饭桌,所以只能在院子里面搭个简易帐篷来招待大家吃酒席,院子里再架几个碳炉取暖。说是在饭桌上吃饭,其实大家人手一碗,端起来很快就吃完了,不会放到饭桌上精挑细选,细嚼慢咽。所谓的酒席其实就是清汤玉米面片,一人一大碗,辅菜是腌制好的白萝卜干和咸菜。新郎一直在院子里招呼客人,给大家一一敬酒,一直要到晚上客人全散了才能去休息。

客人都散了以后,还剩下最后一个环节——安床。直到这个时候,新郎才算是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新娘的脸,他翻过红盖头,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圆脸方额,红光满面的小个子女人。黑黑的眼睛炯炯有神而微带一丝羞怯,弯弯的眉毛就像两片柳叶一样,匀称细致,虽然个子不高但是长的也还算均匀。之前虽然见过两次面,不过那都是在远处匆匆一瞥,根本看不仔细,也没时间去看清楚。

对于新娘来说也是一样,这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看清楚眼前这个她即将要托付一生的男人。细看他五官端正,身材高大魁梧,脸上长了好多青春痘但并不难看,长方形的面孔上流露出不自然的微笑。一对浓黑的眉毛下面藏着两只又黑又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骨显得脸更大更长了,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自然而又自信。

安床一般都是由媒人和伴娘两个人共同来完成,媒人端进来一盘大枣,花生,桂圆,瓜子组成的干果拼盘,寓意着早生贵子!伴娘拿一把桃木梳子准备给新娘梳头,媒人撒一把干果,伴娘就梳一下头发,一边梳头一边喊:一梳梳到头,荣华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苦无忧到白头;三梳梳到头,多儿多女多福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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