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明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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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孟周从苏州回来，一下飞机立刻打电话给金紫呈，电话正在通话中，忙不迭留言问在哪，他待会直接回家，特意嘱咐今天无论多忙一定尽早回来，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金紫呈心神不宁一整天，看了下时刻表应该已经落地，立刻给赵孟周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估计是正在叫车或者有急事，就留言说今天尽快回家，她也尽快回去。
两个人神同步地在小区门口碰到，像很久没有见到那样就扑上去抱着往前走，就听见后面小区保安嘀咕“路这么宽不走非得挤着”。
到家里后一刻都不能等，赵孟周趴在金紫呈腿上说他去苏州又见了陈光，大消息就是，运途又融了一轮，没有对外公开，而且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轮，如果没有太大变化，明年会报上市流程，在香港。之前最大的问题在于，自从两家合并成集团公司以后，两轮融资他都没有参与权限，这个是特别大的bug（漏洞），但是前几天被andy拉进了上市前工作小组，就是说没能参与后期工作，但仍然可以靠source（项目源）和前期工作进到上市前筹备阶段。运途项目的名单列表，确认会有赵孟周的名字，这个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得到消息，明年的打分中，他很有可能是vp当中的第一名，非常非常有可能晋升到md，但是这也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明年不可以，那么等待期限将无限长，甚至有可能会看到同级空降兵。另外一个非常重大的消息就是，陈光向他发出了邀请，此前一直拒绝做任何产业以外的陈光，决定在上市之后外挂产业基金，专门做冷链上下游的布局，现在开始正式筹备，希望赵孟周可以过去。
金紫呈没有心理准备：“一时还真说不好我的事情大还是你的事情大。”
此刻的赵孟周语气和心态平稳得多，之前如果说离开x更多有赌气和不得志的地方在，现在更多是手里确认有多张牌，反而会客观思考，对自己重新评估。x作为顶级品牌到底等不等同于自己是同样品牌的投资人，陈光和自己从甲乙方某种程度上转变为上下级是不是会有心态的不平衡，离开是逃避还是更好的选择。看上去是尽述想法，其实是说服自己。赵孟周困惑，到底是有了更多的选择才导致了离开的想法，还是先有了离开的想法然后得到了更多的选择？他看向金紫呈，但我想留在x也许是明智的选择。
赵孟周有个习惯，就是只要说话或者电话会就必须行走，如果是不重要或者不紧急的事情，可能是慢慢溜达，遇到大量输出的事情或者特别重要的电话导致精神紧张，就会超快速走。
金紫呈看着他话量密度比平时更厉害，走的脚步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基本上一路小跑在屋子里兜圈，真是哭笑不得。
“你先停下来好么？”
“我紧张。”他咬着手指甲看着金紫呈。
“你最好先坐下来，我要正式宣布一件事情——李遇邀请我，去x capital，还没回复，但我准备答应。”
赵孟周忽然有点耳鸣，特别寂静地站了很久，弱弱地问：“你开玩笑的对吧？”
金紫呈做好应战准备：“我认真的，李遇准备去科技组当次级合伙人。我去x主基金，消费组，保asso（经理），争vp（副总）。”
一瞬间赵孟周感到四周树敌，上下左右内外都是压力，实在装不下去淡定，彻底暴怒：“你总是先斩后奏！我受够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我职业最重要的转折期！知不知道x不让夫妻同在机构！你太自以为是了。我爱你让着你，不代表你可以视我为无物！”
金紫呈让他先别插话，说这是一个很长的事情，她本来想先解决赵孟周的困惑再说，现在发现好像是同一件事。于是她把李遇是怎样邀请她的，为什么会邀请她，李遇又是怎样**邀请的，为什么被邀请全部复述了一遍。
“难道全世界就剩x一家基金了么？你非得这么执着？知不知道你进去也是走我的老路？还未必能走得比我远！还是你只考虑自己，只要自己有路走就让我无路可走？你给我个理由！”
“我不会走你的老路，我一点都不迷茫，这是先后顺序问题。”
“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么？永远理智地和我说话，你就不能失去理智一回吗？就不能因为我高兴而高兴，因为我伤心而伤心一回吗？”
“别岔开话题，我觉得你现在上头了，不适合讨论正事。”
赵孟周愤怒至极，把运途合并后的压力都借机发泄出来，说vc的残酷程度你不是不知道，x是最残酷的战场之一，不向上爬就等于彻底离开行业，不存在中间路！每个人在行业里，都只有一波命数！失去了这个命数，就永远不会有机会了。赵孟周说运途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他能带着这个项目拼md（董事总经理），那是一种执念，更是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如果你只因为想换机构而打破裙带竞业规则，我不会享受独角兽带来的任何红利，也会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波命数，这不是竞争，这是杀人！
金紫呈看着他挣红了眼睛，怒气也从心里起来：“我当然有很多选择，很多机构都找过我，包括刘肖田的丘原资本（q fund），是你否决了！你每个都有每个的理由，有的品牌不好，有的能力差你看不上！q fund可以了吧？你说刘肖田是合伙人，是你的竞合伙伴，不想让我当他的下属，这样你们的关系就不平等了。你没强加我？你没夺走我的机会？我也是有职业理想的！我也是有投资业绩的！我也是个职业的投资人！”
“这些难道不是理由吗？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我为你放弃的还不够吗？你要投项目，我支持我花钱。你要出差，有机会我也跟着帮着。你要听夏目的歌，我音痴也跟着听。你要不一样的婚姻，我就给你不一样的婚姻，你要你的精神世界，我就给你精神世界！现在你又要x，而且恰恰是在这个时点要x——我问你，全世界只能绕着你转么？你顺风顺水，谁来承担我的风险？”
“我没为你付出吗？我没为你放弃吗？我做得不够吗？你去年业绩够好，用得着等着运途上市？年报问询评分低我专门拿出时间陪你演练你拒绝了对不对？你的项目消息有需要都是我去探听，你要做投后管理我就去当fa！刘肖田特意说可以分到消费组让其他合伙人带我直接给vp为什么就不行？我放弃了人生更多的可能性，我放弃了职业的可能性，我放弃了我的真爱！我选择了你！这些都不够吗！”金紫呈喊着喊着忍不住哭了起来，既为自己辩解，也想彻底激怒他。
赵孟周反而冷笑：“真爱？没有存在，没有见面，没有结果的，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我告诉你什么叫真爱，让你不承担风险，还享受收益的，叫真爱，你自己好好想想。”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但这是你需要的方式！你以为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和鸡零狗碎中，还有机会让你追求精神世界吗！你享受的每一刻的狗屁心境，你还有机会画出的每一幅画，都是有人用庸俗的生活给你交换来的！”
“为什么你不能离开x？”金紫呈瞪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能远离x？”说罢，赵孟周拎着行李出门了。
不多时，金紫呈也强忍着怒火离开了家，去往出差的路上。
整整一周，两个人相互都没有联系，这是他们彼此失联最长的一天。内心极不平静，无论是看项目，还是开会，都有点心不在焉。
各自都越想越气，觉得自己的付出好不值当，珍惜不值钱，面对名利无法舍弃。还有失望，原来一个盟友的叛变比敌人带来的伤害更猛烈，好像这世上再无可信之人。有时又会失落，自己原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两个人度过的一周无比繁忙，心里不自觉牵挂对方在做什么，会不会先做让步，也会怀疑是不是就此别过，几年情感也不过如此。心硬和心软频繁交替，无数次编辑好信息，又无数次删掉，做不到先放弃，就不配先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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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达再次见到金紫呈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在年底离开x天使，创立自己的fa团队了。
金紫呈说画面感强烈：宇宙中心有个稳固的三角形叫x capital，大家都是元素游离在x三角中，不停做量子运动，无论怎么走都围困于场内。
达达打趣说x就是个门槛子，你踏进来，我踏出去，不停进不停出不停来来回回。公司里最夸张的是从投资人转创业团队回来再转投资人出去干fa回来再转投资人，这种极端案例归结到自身得背书多强，才能如此自由出入。达达说他和小伙伴们都不一样，自己是跨在了门槛子上，一条腿在外面一条腿在里面，因为他并不打算做大买卖，不打算做市场上任何一家同类的fa机构。
市场上fa的竞争甚至比早期机构还要大，大家的态度一家彻底被现实打得服服帖帖，每个人都想做大项目，但稍微中期的项目一定有独家fa机构，所以干脆从最最最最早期开始接触。但品牌内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小品牌拿到了项目过一两轮也会丢掉，服务合同形同虚设。再加上同行恶意竞争，有些团队只要想挤进大项目，宁可不要服务费也得干。同行卷同行最来劲，没有底线。
所以达达要做的，是他们说上次聊到的pre-ipo（上市前）项目的老股交易。
作为武力值比较充分的选手，达达在x天使的时间里，充分看清了和主基金的差距，并且受够了项目上会时投票标准的剧烈波动，时松时严无数次怀疑x天使的标准。除了在最早期大家都对x天使抱有很大的希望以外，时间过了也并不觉得怎样，甚至竞争力还不如知名的老牌天使基金。
他和另一个同事一起出来，专门服务x的上市前项目，x天使的三位合伙人是主要服务对象，手里准备上市的项目从明年起都会有不少。他们既是卖方也是买方，通常x在上市前是不会退掉的，但其他股东有需求，达达团队就会帮在市场上寻找买方，反之亦然。定价和交易费用个例个看，和市场水平差不多。一些fa机构直接给出2%，一次性费用和退出20%的carry（返点），达达团队基本无返点需求，直接切交易费用。前提是交易结构清晰，太复杂容易折。
已经做好全部准备的达达会在年前收拾好，年后正式开干。其中一个项目本身在市场的估值上议价过高，但因为绝对头部所以砍价的人也少，项目的股东方之一是丘原资本的lp，想卖一点份额，略略低于市场价，但他们想收人民币，可是结构目前不支持，比较过分的是底层架构的丘原资本截胡，自己还要再加一层手续费，这个有点没法搞。
达达向金紫呈打探运途准备上市的情况，希望金紫呈能从赵孟周那边提供点消息给他。金紫呈说拉个群让他们自己聊，都是一个体系的不用绕圈。又听达达说顺途的账面回报倍数超额，赵孟周一定会被猎头围剿，或者有机会进入md人选，问她有没有消息。
金紫呈说没有的事。
“赵孟周同学咋这么低调呢，你俩从来不发朋友圈，同步下消息多好。”
“没啥可发的，行业消息就是刷屏，个人消息不爱披露。”金紫呈决定先按下自己的事情，暂时不和达达通气，赵孟周的事情也绝口不提，不给任何小道消息留口子。
“李遇最近怎么样？”
金紫呈笑想这小子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就说还好，他自己的公司应该上不去了，但就是很稳定。
达达话音一转，说美拼虽然不会像运途那么快，但也离上不远了，这么大的巨无霸，到时想交易的机构或者人肯定很多很多，我感觉一年内只做这一个项目的交易都忙不过来：“你和李遇关系不是挺近么，他能卖点？”
“不会”，金紫呈非常肯定，“李遇是典型的长期主义者，再说他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不在乎再多一些时间，就算美拼上市了，他短期内甚至都会一直持有，除非有重大影响因素。”
“我听说丘原资本提前卖了一部分运途，因为市场热度过高，买多卖少，他们又以更高的价格买增持了股份，有这回事么？”
“我也听说了，不知祸福，虽然上市的消息很确定，但是开盘后跳水怎么办？丘原赌性真强。”
“我也觉得不明智，要么和李遇一样留着，要么卖了别再回头，自己和自己对冲，总感觉怪怪的，这就叫贪婪吧，话说回来，要是丘原那么想加持，干脆我再做一单他们得了，刘肖田能跟么？”
“够呛，他们应该不打算再放现金了，”正说到一半，金紫呈看到微信上赵孟周忽然发起了视频邀请。
“天哪，这是有多重要的事，赶紧接吧。”
“不用管他。”金紫呈按了他的邀请。
达达装作没看见，顺道分享了在x体系内的感受，认为未来空降合伙人会更多，从跨行业的企业家中进行补充，而绝不会是传统的基金间移动，内部晋升他觉得空间不大。其他基金更绝，比如丘原，合伙人以下的所有层级，全是炮灰，那就留给前赴后继的小朋友们去挣扎吧。
金紫呈对达达有很强信心，这家伙从来都是务实且庸俗，以前是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希望以后想干什么尽量干什么，有什么尽量抓紧什么，所以敏锐又迅速。她想起来之前给达达推过几个文娱机构看声动梦想项目，于是问进展怎么样了，后面融资了没有。
达达刚好也想说这个事，说公司商业化挺有问题，市场买单机构不明朗。但是创始人说最近有好消息，有个非常知名的香港投资人是他朋友，年后会正式来beijing，到时达达希望金紫呈能一起过去看看。
“我过去干嘛？”
“帮忙把把关，顺道认识下声动梦想的老板，和这位知名投资人，难道不好么？”
金紫呈有些心不在焉，随便应承了下来，她抬眼看达达正不怀好意地笑，便说：“有话快说，少装算。”
“李遇确认去当合伙人了，你啥时候来x啊，孟周怎么想？”
金紫呈知道啥事都瞒不过这只猴子，只好放下戒备心：“哎，私事让人难以启齿，你懂的。但这回我遇到难题了。别说你提醒过我啊，提醒过也不代表我有办法。孟周要当md，我要进x，要么离婚要么一个人放弃，就这些。”
达达感慨众生皆苦是因为执念太深，曾经的他，现在的她，还有赵孟周，还有所有x man。但人不应该对欲念有负罪感，极度自我是本性，直视深渊才能与深渊和解。以他对金紫呈的了解，目的性和爽感对她很重要，去了逐浪，投出了星际传媒，退出有回报，这些都算，进入x当然更算。如果失去这个目的性，失去这个爽感，她心里一定过不去。
瞎掰，金紫呈白了他一眼。心里却琢磨着达达的话，他好像说对了一半，她的欲望是需要释放的，恰好他人的规则挡路，目的性无法达成，但这些不是赵孟周的错，也不是她的错。
“可能我要换个思路，我的目的是进入一线双币基金，证明自己的能力，而非对x的执念。但孟周过往的积累在x，他处无法最高收益退出。如此看来，我是个闯入者，对么？”
“可以可以，金老板就是时时有自省能力，你倒没说离婚拉倒。李遇怎么办？他肯定等着你过去加盟小分队呢。”
“我们反正不在一个组，也许在体系外，我能做得更多，他是我的老板，不在于在哪里共事。”
“不当x man遗憾吗？”
“遗憾死我了！”金紫呈一脸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