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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一条游向小岛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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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奖典礼过后,陈莫和林见深经常联络。他对这个怪怪的歌手,实在有种崇拜的好奇。

陈莫眼中,林见深的内核与外在,更加割裂,话少但精,极度社恐,外表平静毫无波澜,写出的歌却充满七情六欲。

林见深嫌他见怪不怪,当幼师多年,唱跳不足全靠耐心,被一堆孩子吵死算才出来脱身,终于世界清静了,写写歌曲承蒙大家谬赞。

陈莫坚称他是天才,想干成什么就干成什么,一切浑然天成让人嫉妒。本来对自己人生高光的金曲奖,因为见到了林见深承受了世界的降维打击。他承认有的人一出现就是改变世界,大部分人出现是为了排队等待被改变。

林见深说自己是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且拒绝一切“神化”的定义,毕竟天才都没法善终,他的愿望只是平安长寿。如果其他人如此评价,他不想做任何争辩,倒是陈莫一路决策居然也会如此“愚钝”,一句天才抹杀了他们多少的努力啊,而仅有的那一点点天赋,也不过是边成长边被“改造”成半个工业化的产物。

至于歌曲出产量之大,品质之高,林见深倒没有否认。这种默默的骄傲也让陈莫羡慕,他向来被迫谦卑,生怕有一刻被市场打脸。林见深笑他没有不羡慕的地方,顺便向陈莫提出了邀歌。

陈莫问为什么?

林见深说因为你是个奇怪的歌手,那么多人像我邀歌,无论是单独创造还是合作演出,各种需求都有,但你没有,所以我很贱地好奇你为什么不“无所不用其极”?来吧,咱们合作一把,我不极致、不热烈、不谦卑,你极致、热烈、谦卑,多么完美的“矛盾统一”。

陈莫接过歌词,看着谱子,听林见深哼唱了一遍,顺带讲创作核心,他一下子,就被迷住了,这是一首,非常美且迷幻的歌曲,轻快而悠长,和林见深的常规风格大相径庭。

“我是这首歌的必选项么?”

“必须是,我唱生活,你唱鸿篇,我是创作者,你是大vocal。”

林见深很清楚自己的“创作价值”高于“演唱水准”,声音条件相当一般,气息和音域不足,又不是学院派,出道又晚,后天开发价值有限。可陈莫不一样,学院派加技术流,先天条件又好,就胜在气息和音域,音色独特,又不停在尝试各种各样的风格,非常合适。

“不觉得女声更合适吗?”

“去性别化才是更高级的。”

“其实有比我更合适的歌手,找一找就知道。”

“和成人社会打交道,我怕。”

“这是你的一个梦境么?”

“差不多,醒了就写下来了。”

“词编的好棒。”

“我不会编东西,就是陈述事实,记录下。”

“我很期待。”

“我也是。”

两个怪怪的人,就这样达成了一致。

*****************

机场一别,直到秋风乍起,陈莫再没有和金紫呈见面,不是他忙,就是她忙。

陈莫得了“见面无法言语”的奇怪病症,但在f站内或是微信中,反如话痨般不停,即使不在对等的世界中,就算为了接近她,他也要挣扎一翻。

他告诉金紫呈,自己马上回beijing休整一段时间,然后离京参加“金色旋律”;告诉她,出差时回看了这些年所有的聊天记录,确认一切都不是幻象;告诉她,每次登台前还是会紧张,但是看到“斑”的“小标记”就好很多;告诉她,作为夏目,他非常想念喵老师,作为陈莫,他非常非常想念金紫呈;告诉她,其实他不想回beijing,他拒绝承认她的生活里根本不需要他。

金紫呈说这是病得治,惨烈的生活是唯一的良药,剩下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有个朋友告诉过她,直视深渊是无法回避的,等你学会控制自己,才能继续活下去。而且越是潜意识,越要控制。这些以前我是不能接受的,现在为了活下去,我特别认同。

陈莫同意,他已经得到了太多,该到痛快失去的时候了。难道?他问难道生活不能既要又要么?

金紫呈说她问过赵孟周,自己能不能既是f站的股东又享受股份退出收益,既拿到最好的项目又占到最大的比例,既成为知名的天使投资人又是x的gp,既享受现实世界的成功又独有虚拟世界的情感?

他怎么说?陈莫问。

他劝我早点睡,梦里都有。

好吧,我今天早点过去,临行前给我做点好吃的,陈莫终于答应了他们的做客邀约。

傍晚时分,陈莫敲开了金紫呈家的门,内心激动。

金紫呈心情大好,说欢迎他回家。

除了比陈莫的房子多了一个房间,金紫呈家的格局和他几乎一致。陈莫看到了她的工作台,她画的那些画,还有半干的颜料,她签过的ts,她保留的歌单,她准备的小火锅,她冰箱里的小山椒。

然而那张别致的结婚照让陈莫倒吸一口凉气。

照片上的赵孟周微卷的浅色头发,白皙瘦削的脸庞,挺直的鼻梁,柔和的微笑,高挑的身量——简直就是夏目贵志的真人版本,也完全是陈莫在内心认为自己应该成为的样子。

他陷入屋内的简洁,干净,温暖。仿佛在一个平行世界中,自己的另一重生活,只要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就能听到金紫呈说,欢迎回家。他好希望拥有魔法,让灵魂和生活交换。

“喜欢这个吗?”金紫呈打断他的内心戏,指着画架上完成了八分的水彩,冬天日出时的白桦林。

“和你现在平板指绘感觉,特别不一样。”

“更喜欢哪个?”

“传统的,画在纸上的,最普通的颜料,特别有感觉,”陈莫看了眼屏幕上的歌单,还停留在《雪之花》,“你听太多夏目了,以后多听听陈莫的歌,他现在唱得不错。”

金紫呈笑,随后问他什么时候离开beijing。

陈莫说明天一早,去参加一个叫“金色旋律”的比赛,其实是个有赛制的节目。接受节目邀请的契机是,去年给小初助唱的时候,评委沈钧尧老师直接邀请,所以直接排上了日程。经纪团队其实犹豫过,他作为刚开始有商业价值的歌手,去参加专业严肃的音乐节目,和歌剧或歌唱演员出身的选手同台,是不是消耗。

“这次去多久?”

“半封闭,三个月,不知道有没有安插其他行程的时间。”

“看来你是古典派歌手。”

“和你叫自己古典派投资人一样么?”

“差不多,但我会充分权衡利弊,你不同。”

“但对于我毫无保留对么?”

“如果你相信,那就算是。”

“是因为我才成为的投资人吗?就像因为你我才成为歌手,至少一半是。”

“至少一半是。”

“当投资人快乐吗?”

“我以为会快乐。”

“如果是你,会去参加“金色旋律”吗?”

“我?我想会的,如果沈钧尧老师如你所说那么宝贵,那么这是成为他学生的最好机会,那这几个月当然是值得的。”

陈莫深以为然:“不愧是你,总能明白我。看到我的黑眼圈了么,整晚都没睡好,基本没睡着,好多事情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有个结论,只要是人,就必须限制愿望,抑制欲求,节制愤怒。任何值得拥有的东西,每个人只可能获得无限小的一部分。没人是例外。”

“好恐怖,夏目长大了。作为喵老师,我做不到,做为金紫呈,我必须做到。”

“但唯独一件事,还是不停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你说我较真也好死心眼也好。如果我们几年前能够见上一面,会不会现在的一切都不一样。虽然我知道答案,来之前也下定决心绝不提起这个想法,但我忍不住,还是忍不住想问。你能告诉我吗,喵老师?”

金紫呈沉默不语,她看着自己没画完的画,觉得不画完也蛮好看,更多的是失去了继续画的兴趣。

“你没有疑问,只是不甘心,又回到了我们说的那个既要又要的问题。当初见上一面?当然会不一样,当然。但不会比现在更好,你不会是现在的你,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想过很多很多很多次,在各种不同的时候,谁和谁遇到,和谁没遇到,和谁起一走,还有和谁再相遇。我们到底因为什么选择了是或不是呢,是必然的还是偶然的呢?”

“是偶然的?”

“是必然的,我们应该庆幸每次选择都遵从了本能,还是你教我的,对你来讲内心更重要,对我来讲目标更重要。一段关系中,双方都说yes,因为交换条件对等。只要一方说了no,就是交换条件不对等。不对等只会付出代价,我签过的协议里,已经n次重述过这个理由了。”

随后,她讲起了昨晚自己的梦。梦里是一片海,非常普通但蓝的很美的海,她向对岸用力地游去,远处的某一个点好像有个小岛,那个岛的位置应该不远,很容易就能游到。但奇怪的是,她游了好久,和小岛之间的距离始终都没有缩短,怎么游都没有游到。有一条鱼一直跟着自己,他说别游了,那个岛其实并不小,而且太远太远了,你根本没力气游到。让我载着你,咱们也不去那个岛,去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

陈莫问,这个梦的结果是什么?肯定是跟着这条可爱的小鱼走了对么?

不是的,金紫呈摇摇头,她对小鱼说,我就要游,就算最后溺死在海里,也要往岛上游去。

陈莫说开饭前我们看《悬崖上的金鱼姬》怎么样?

之前都看了五六遍了没看够么?前年看的时候,你哇哇大哭的音频我还有呢。

警告你赶紧删了,那是想哭故意看,而不是想看故意哭。现在看是因为不满意你梦的结局。

哭还要刻意么?我感觉每天有一百件事都能逼哭我。金紫呈说。

你和我较什么劲。

那你和鱼较什么劲。

我没法彻底善良,怎么办?

不作恶,就是善良。

正说着,赵孟周高兴地推开门:“哈喽陈莫,终于见到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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