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不如养妹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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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爷子向来温厚,都知道他是个脾气好的,何曾这般怒不可遏地大吼?这下大的小的都陷入了一片寂静,沁沁喉咙里仍有哽咽声,却是再也不敢放声哭出来。
何老大叹了口气,何老爷子最是好说话,但正如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何老爷子的底线便是何老夫人,谁若扰了她安息,便是半分情面也不会留。
“你!今天必须给你娘跪足了时辰!”何老爷子瞪着眼睛冲何二姑道,“前天我昏过去了,管不着你。可我还没死呢,这个家,你若是不认,就别回来了。”
“爹……”何二姑不敢置信地看着何老爷子,她难以相信,平日里温和爱笑的父亲会这样凶她,“可是孩子……”
“爹,这是怎么了?”珍妃从另一边走过来,手里牵着睡眼惺忪的阿容。她们昨晚跪的下半夜,早上补过眠,一出来便听到这边的争吵。
何老爷子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姝姝刚去,这家就变样了似的,叫他只想沉沉睡去,再不理这些俗事。
攥着张家姑爷衣摆的沁沁转过头来,看到珍妃后撅着嘴问何老爷子,“外祖,宫里的娘娘就不用跪了吗?就我娘要跪?外祖偏心!娘亲怀了小弟弟,不能跪!”她眼里仍是未干的眼泪,本是惧怕何老爷子突然发火,待找到了顶嘴的由头,立马理直气壮起来。
“放肆!”这话音不怒自威,珍妃身后的两名宫女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看那架势若是再有人对珍妃出言不敬便要将她结果了去。她们是皇上派来保护珍妃的练家子。
珍妃抬起手来制止身后人,语调不咸不淡,“别吓到本宫的父兄姊妹了。”这话一出,张家人立时感觉到了沉沉的威压。
而阿容则紧抿着小嘴,看向沁沁的眼神已经变了,她正要替母妃说清真相,便听到何老爷子沉浑的声音,“瑶儿跪的时辰比老大也不少了,你们缩在张家,如何看得见?”
老爷子摇头叹道,“真是……”他言语未尽,却含着无尽的失望与谴责,叫何二姑涨红了脸。沁沁性子执拗,仍满脸的不信,眼珠子一转看到了阿容,见她衣着素白,未加发饰,却丝毫不显寒酸,反而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不出的好看,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是小女出言无状,还望娘娘不要见怪。”张家姑爷自以为风雅地拱手道歉,脸上皆是小心又殷勤的笑意,他觉得在这位珍妃娘娘面前,自家那妇人就算是丑婆娘了,也不知这何家的闺女怎么生的,好似全家的灵秀之气全部集中在这一人身上。他的妇人瞧着尖酸刻薄,何五姑娘瞧着青涩又笨拙,而这夹在中间的珍妃娘娘,就是用国色天香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惜了,这是当今圣上的女人,且她身后的宫女也跟母老虎似的,他就是多瞧一眼,都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珍妃淡淡点头,直接从他眼前走了过去。珍妃还不至于与一个小女娃置气,只是张家那一家子都叫她觉得厌恶,因此一个眼神也不愿多分给他们。
何老爷子还是县令的时候,何家虽家底微薄,但到底是官家,自是不愿意将女儿嫁到商户去,偏偏何二姑喜欢,竟不顾父母阻拦,转而与张家公子夜奔了。那时珍妃已经十三,就快到相看人家、议论婚事的年纪,但何二姑这糟心事一出,她的名声也跟着受影响,何家成了县里的笑柄,纵然她是县令之女,却难以相到一个满意的夫家。
待何二姑被人寻到,何家无法,只好将两人的婚事操办了,张家本是喜于同官家人结亲,态度殷勤讨好,可四年过去何二姑的肚子仍没有动静,张家婆母明嘲暗讽何二姑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态度越发恶劣,但何二姑竟都忍下来了,任婆母磋磨冷待,丈夫寻花问柳,愣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直到怀上沁沁,何二姑在张家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些,这几年张家的生意也做得越发好,何二姑越发觉得私奔有理,想当年她险些就嫁给一个穷酸秀才了,虽后来听人说那秀才已是举人老爷了,但何二姑从不信那些她不愿相信的。
珍妃将何老爷子扶进了屋,几人开始商议丧事的后续筹备,随珍妃而来的宫女只有婉婉一个进了屋,其余人皆等在外头。
阿容起不到什么作用,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感觉到手臂被人戳了戳,阿容偏头一瞧,竟是何五姑娘。
阿容用口型比了个“五姨姨”,便见何五姑娘腼腆一笑,从袖口里拿出个小布包来,递与阿容。阿容不明所以,何五姑娘却点了点嘴唇,作出咀嚼的动作,示意这里边是吃的。
阿容接过来,又用口型比了个“谢谢”,大人商议事情总是很久,她还未用过早膳,现下确实饿了。阿容将布包打开一瞧,里头竟是枣泥糕。她还记得何老夫人做的枣泥糕十分软糯可口,也不知这几个是不是那样的味道。只是屋里的气氛十分肃穆,她连吃点心都没发出丁点声音来。
幼时也有嬷嬷教过规矩,但珍妃不喜欢阿容学成了死气沉沉的宫中女子,没过多久便跟皇上提,那个嬷嬷也没有再教阿容,所以阿容平日里用食都不大符合宫中规矩,倒是现在,竟是一等一的安静文雅。
何五姑娘看见阿容伸出小手来拈起一块枣泥糕送到嘴边,那张红润小口张开咬下,枣泥糕便由满月变为缺月,瞧着十分可爱,她心里也生了欢喜。阿容察觉到何五姑娘在看她,偏过头来冲她笑,点心的渣屑沾了些在嘴角上。
何五姑娘正要拿出手帕给她擦,突然听见一声娇哼,原来是沁沁。
“外祖!你们在说正事,有人却在偷吃!太没规矩了些!”
阿容正眯着眼睛享受五姨姨的周到照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沁沁说的是她,阿容眨巴眨巴眼睛,对看过来的何老爷子撒娇道,“阿容饿了,五姨姨给了点心。”
何老爷子的眼神落在阿容的小脸上,稍稍柔和下来,温声询问道,“阿容的点心够不够?不够跟外祖说。”
何五姑娘忙道,“是是,阿容难得来外祖家,自然不能饿着了。”
沁沁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睁大了眼喊道,“外祖?!”外祖明明是个重规矩的人,竟然包庇她,就因为她是公主?
何老爷子脸色一凛,声音冷了几分,“吃点心怎么了?你没吃过?”看着沁沁瞬间眼泪汪汪的模样,何老爷子心一软,柔下声音道,“沁沁,阿容比你小,你应当爱护她!”这话说得有些语重心长,不论是阿容的年纪还是阿容的身份,都不容许沁沁处处针对。
要是换作一个骄横的公主,此刻沁沁怕是讨不得好。
沁沁还要反驳,却见珍妃眼神淡淡地朝这边看来,她心中一惊,脑中一空,竟忘了言语。那个眼神……淡漠地好似在看路边的野花野草,在看渺小卑微的蝼蚁,或是在看一个死物。等她回过神时,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而珍妃早已移开了视线。
当天回去,沁沁竟是做了噩梦,翌日便发起烧来。她这才想起来,珍妃娘娘那样的人物若是想要她如何,想要张家如何,只消动动小指头,自有人替她去做。
而她的母亲还有些责怪她。何二姑是个圆滑的,就是心中不满,也不会在明面上撕破脸皮,而沁沁几番针对,叫她脸上也不好看。
毕竟她还有求于珍妃呢,不能坏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阿容和三哥哥两个视角会穿插着来~
下一章三哥哥视角
☆、蛇蝎美人
夜里,谢昀躺在榻上,衾被上药香淡淡,他还未离开董决明的住所,或许是董决明还未听过他的故事,不愿放他走。
正好,他也不想走。他来这一趟,本就为了眼前这人。
这床榻是杜姑娘收拾的,董决明懒得动,见有人主动分担,眉开眼笑地任她去弄。谢昀默然看着,觉得这杜姑娘俨然悄悄渗透了董决明的生活,也不知前世董决明是否就是这般渐渐喜欢上这人的。
此时夜已过半,谢昀眼皮渐沉。重活一回当真叫他得了心病,他每晚回想前世,难以入眠。他自然可以忘却前世重新开始,但他有太多不解之处,若是放任自流,他重生的意义何在。
且他始终不明白前世的自己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在登基前夕回到幼时,临行之前,他为何心口发凉……
黑暗中,头顶的瓦砾微响,随即便有野猫嘶叫声。
谢昀睡意一清,浑身悄然紧绷。
良久,木门被人推开,一线月光投进房内。那人见谢昀双目阖着,呼吸绵长均匀,猫着步子,敛了气息,几乎无声无息地靠近谢昀。
掌风抚过,谢昀发丝微动,那人下了狠手,此掌下去,若是普通人必定瞬时毙命。在最后一刻,谢昀双眼猛然睁开,伸出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
腕细而滑腻,是女子的手。
谢昀调动内力,手上的力道越发重,那人的手掌再也下去不得,也挣脱不了。谢昀握着她的手腕,缓缓坐起,意欲掀开她的面巾,来人却猛烈挣扎起来,不欲谢昀看到她的真面目。
谢昀将她两只手腕都擒住,一个旋身扭于身后,随即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扯下来人的面巾。就着月光看清了来人,谢昀轻轻笑出声,但笑声中却全无欢愉之意,唯有冷漠嘲讽。
只消一瞬,他便猜出了前世隐匿于背后的真相。
谢昀讲那故事之时,部分细节乃是自己编撰而成,譬如死后砍下的断手。因为前世那位女子再也没有出现在董决明面前,董决明也以为她是死了,现在看来,那人必定活得好好的,或许还因为完成了任务受到主上的重用。
“要是此时把你带给董公子瞧瞧,你的任务是否就此失败?”谢昀冷冷开口,任她挣扎,手上力道丝毫未松。
“呵。”那名杜姑娘冷笑一声,“没想到谢公子有这般本事。只是任务什么的,恕弦歌听不明白。”
“不是任务,难不成杜姑娘对谢某有成见,因此夜袭暗杀?”谢昀语调平平,心中已是笃定,“谢某与人和善,不曾结仇,还望姑娘告知。”
杜姑娘眼神微动,凌厉地转头看谢昀,“就凭你姓谢,我就该杀了你!我是南燕人!”
谢昀不理会她的说辞,兀自开口道,“据董公子所说,杜姑娘是上山采药时遇上山匪,因此身受重伤,杜姑娘既有如此身手,还会惧怕区区山匪?杜姑娘还是直说吧,接近董决明究竟意欲何为?不然,谢某只好将你带给董公子瞧瞧了。”
杜弦歌沉默一瞬,就在谢昀以为她终于要道出真相时,突然发动内力,浑身滚烫起来。谢昀捏着她的腕子不松手,悄然运行内力保护自身。
他到底是想差了,杜弦歌方才根本不欲运劲伤害他,而是将自己一身夜行衣震成了齑粉。月光下,美貌女子只着肚兜,肌肤白净生光,肩颈线条流畅优美,谢昀看向别处,手上仍是不松。
上好的锦缎肚兜比夜行衣要牢实些,幸而杜弦歌还给自己留了一线,可谢昀仍觉得辣眼睛。杜弦歌就着谢昀缚住她的手向后靠去,脖子后仰,抬眼看着谢昀的线条流畅分明的下颌,清丽的面庞陡然妩媚起来,娇笑道,“谢公子就这样带奴家去董公子的房间吧,董公子若是不误会便好。”
“谢公子若是不带奴家去自然更好,奴家愿与谢公子春风一度……”杜弦歌眨了眨眼,笑容越发妩媚,“奴家还是干干净净的呢……”
杜弦歌在木门外听见谢昀所讲的故事时,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以为计划万无一失,可谢昀不知从何处知晓了一切,她自然不会留他活命。但眼下,还是稳住他比较好,技不如人,不如给他点甜头。
男人么,“哄一哄”就好了。
何况他生得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她还记得隔着一道柴门见到他的场景,白衣公子不染凡尘的模样,叫她这个冷心冷情的都觉得怦然心动,若是给了他也不吃亏……杜弦歌仰头看着谢昀的双眼,那一双汇聚了天地灵气的眼啊,湛黑如墨,澄清如水,蕴含星芒,摄魂夺魄。她本是别有意图,此时也有些迷醉了。
谢昀眉心微蹙,眼中闪过厌恶,思及前世董决明的下场,这份厌恶越发浓重,“若是此时将你结果了,明日再与董公子说,杜姑娘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不欲多留,一大早便走了。如何?”他冷淡的嗓音中透着淡淡的杀意。
他确实动了杀心。这个杜弦歌蛇蝎心肠,以自己为诱饵,骗取董决明的真心,随后又成了前南燕君王的筹码,逼迫董决明助纣为虐。若此时将她杀了,以后的事便不会发生了。
看清了谢昀眼中的杀意,杜弦歌周身一凛,暴露在月光下的身子越发寒凉,她咬牙回道,“董公子定然会生疑,我若是要走,为何不与他道别?为何要悄无声息地消失?你就不怕他会怀疑你?”
谢昀终于再次笑出声,看向透过木门的月光,眼神悠远,“可是我更不愿你的计谋得逞。”说话间,他的右手缓缓覆上杜弦歌修长的颈项,五指成爪,谢昀淡淡道,“当然,若是你能交代出前南燕君王的下落,我或许会考虑放过你。”
杜弦歌的命门暴露在谢昀的掌控下,不敢轻举妄动,但听了谢昀的话,仍是眼神轻蔑地回,“做梦!”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陡然轻笑,“要杀要剐随你,只是我若是死了,还会有无数个杜弦歌!董公子迟早会心甘情愿地为主子效力!”
谢昀扣住她的喉咙,杜弦歌口中发出“嗬嗬”的声响,谢昀缓缓开口道,“来多少个杜弦歌,我便杀多少个杜弦歌,杜姑娘黄泉路上应当不会孤单了。”
诡异的“嗬嗬”声响中,外头突然响起推开木门的声响,“谢公子?谢公子还没有睡吗?”这是董决明的声音,他定是听到了声响,起身查看。
脚步声渐近,谢昀看了看手中的杜弦歌,眼神一厉,“滚!”
杜弦歌如闻天籁,立时挣脱开来,奔出房门,待回到房里,仍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当真没想到,那谢公子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
屋内,谢昀嘴角轻抿,厌恶地拍了拍中衣。董决明推门进来,看谢昀一身单薄中衣,而方才杜弦歌还赤·裸着出来,由不得他不乱想。
“谢公子……你们这是……”好上了?
谢昀看董决明面上俱是兴奋好奇,却没有愤怒嫉恨,心想此时的董决明应当是没有对杜弦歌动心思的。他的脸色仍旧不好看,难得的面沉如墨,眼神略含深意地看董决明,“那杜姑娘行事胆大不羁,董公子最好查清了来历再行收留。”
董决明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谢公子,我同样不清楚你的来历,可我仍执意留你。行走江湖,知根知底本就是难事,董某还是更愿意多交些友人,不负光阴。只是你与杜姑娘当真……”
谢昀面色越发难看,冷冷掀起唇角,“谢某困了,董公子请回。”说完便要关门。
董决明回屋的时候很是咋舌,他作为主人的威严何在?竟被客人给赶了出去。偏他心中竟然并未不悦……哼,他脾气也太好了!
守孝时候日子清苦,不沾荤腥,阿容很快瘦了一圈,她本就不是沈慕那样胖嘟嘟的孩童,这下越发单薄,下巴都尖了些。珍妃看着很是心疼,便带着阿容逛街放松心情。江州的街市,阿容已没有什么印象了。
同行的还有何五姑娘。她待阿容真诚,阿容也感知得出来,因此与她越发亲近。珍妃有意将何五姑娘带到京城寻亲事,江州的人家珍妃都打听过了,觉得少有配得上自家善良柔弱的妹子的。且珍妃总要回京,何五姑娘若是嫁到京城,她也好做脸面撑腰杆。
珍妃正在给何五姑娘挑首饰,孝期虽要打扮素净,但过了热孝再戴也是可以的。阿容百无聊赖地四处望。突然,一抹白色的身影闯进了她的视线。
那人的身影,好像三哥哥……
阿容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而珍妃与何五姑娘并未察觉。秋玉看见阿容一溜烟冲了出店铺,没多想便也跟过去,她首要的任务便是保护阿容,不论走到哪里,都要护公主周全。
那抹白色身影虽脚步从容,但行进却快,阿容差些跟丢,好不容易挤开人群,却见那身影停在一处阁楼前。阿容抬头一瞧,那阁楼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软玉阁。
还未走近,便有一阵浓郁香气扑面而来。正值白日,软玉阁生意却并不冷清,阁内笙歌曼舞,不分昼夜。而门口立着的白衣公子神色清冷,目光明净,与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谢公子的贞操岌岌可危啦(;′⌒`)
谢昀:呵。
阿容:哼。
提前更文,希望能把泥萌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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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孝不悌
迎客的姑娘心生欢喜,争抢一般挤到他面前,“公子好生俊俏,奴家心中倾慕,今日便由奴家陪着公子吃酒吧……”
另一个姑娘眨了眨眼,秋波暗送,“公子若是想听琴,便是奴家的拿手活了,若只是想吃酒聊天,奴家也可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