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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娃是国之大事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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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巴巴硬邦邦的。”唐宛宛放下锅盔饼,默默吃自己的粉蒸肉去了。

“这么大块饼你就啃一口?”晏回眸里含着笑意,偏偏要逗她:“一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唐宛宛被这么句至理名言唬住了,低头瞅瞅比自己脸还大的一大盘锅盔,为难:“我不知道一份饼这么大呀,点多了怎么办?”

“你自己想办法。”

唐宛宛苦哈哈地看着他,默了好一会儿,红着脸说:“留着路上喂鸽子行吗?”这一路上要与京城联络,与前方驿站联络,与已经到镇安县的钦差联络,侍卫带了一群训练有素的信鸽,每回上路时都要准备些干粮。

晏回笑着点了头。

第58章 查案

当天夜里, 已在镇安查案半月有余的钦差大人秘密到了晏回下榻之处。

这位钦差是晏回调教了五年的潜渊阁新臣,叫熊安邦, 出生的那会儿正赶上边关有战事, 他爹就给儿子起了这么个名儿。

熊安邦人长得壮实,却是个地地道道的文官, 这人最大的特点是心细如发, 他能在各种细微之处发现寻常人压根察觉不到的疏漏。熊安邦于六年前的殿试时背着一个竹篓上了太和殿,竹篓里面全是他多年读书时随笔记下的手稿。

能有信心拿到太和殿上给陛下看的手稿自然不寻常, 上头写的什么呢?

全是他这些年读书时整理出来的错字错句,先达着作中的笔误、错句、逻辑不通、自相矛盾的地方都仔仔细细拣了出来。二十年读书破万卷, 竟没一本能逃过他的法眼, 是鸡蛋里挑骨头的典型。

晏回对他寄予厚望, 见他行了礼便问:“可查出了什么?”

熊安邦叹了口气:“公账账面是被人抹平了的,微臣核验了三遍无误,可见做账的是个行家。微臣也叫侍卫乔装之后混入修皇陵的民工中问过了, 他们从没被上头克扣过工钱。”

“唯一的问题在于——修建地宫时用的石材本该是火窑烧成的大砖,可微臣下到地宫深处看过了, 地基沉陷两三米,墙缝也开了裂,所用的石材竟是山上或河边的原石, 甚至是拿沙土烧成的灰渣砖,随便一磕就能碎成两半。这些劣质的砖是民间百姓常用的,建个房子不成问题,可拿来建数十米深的皇陵就吃不住了, 里头的石头是散的,山体轻轻一震就得塌。”

晏回眸色转深,只听熊安邦又说:“陛下怕是不知,开一炉火窑起码耗费百两,能成大砖三五十块;而取山石只需人力就够了,陛下给的银子十之六七都能从这里头省下来。再往外面抹一层墙灰,寻常人什么都看不出来,要不是这回塌了,怕是……”

熊安邦没往下说,晏回却知道他的意思——要不是这回正巧给塌了,他怕是到死也不知道。将来入土之后皇陵塌了,落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怕是真要变成千古笑柄了。

熊安邦接着说:“半个月前自尽身亡的刘县令在他的绝笔书中一共写了一十七人的名字,其中小到镇安县富商豪强,大到汉中府、陕南行都司、石工道道台、祖堂总督通通在列。”

晏回沉声问:“可查出了赃银?”

“微臣职权有限,除正二品的祖堂总督之外,余下所有官员及富商家中都派人搜查过了,连库房、地窖、密室等隐秘地方也一寸一寸翻了个遍。陛下你猜如何?”

熊安邦摇头长叹:“各个清廉得很,家里头穷得叮当响,确实是穷乡僻壤的官儿该有的模样,一分赃银都没有找到。”

晏回心下一沉,找不到赃银就定不了罪,顶多抓两个人出来杀鸡儆猴。这么高高抬起低低落下,连个解释都拿不出来,这“皇陵塌损乃是上天降罪”的说法怕是要在天下百姓心中落实了。

当晚唐宛宛睡到半夜时醒了一小会儿,看见身旁的人还在枕着手出神。

“陛下怎么还不睡,想什么呢?”她往晏回怀里挪了挪。

晏回捏了捏眉心,长长出了一口气:“要是给你六十万两白银,你会藏在何处?”

唐宛宛揉揉眼睛醒了醒神,“这六十万两是陛下给皇陵拨的钱?”

晏回说:“不止这些。祖堂总督两年一换任,每两年从国库拨银一百万两。以前几年不清楚情况,先从这任总督开始算,是前年秋天拨的银。熊安邦按石材算了算,说贪官贪去了十之六七,约莫就是六十万两了。”

“修皇陵两年才拨一百万两?修十年,那就是五百万两。”唐宛宛瞠大了眼睛,吞吞吐吐说:“好像有点少啊……当初我看一本野史,上头写着前朝每一位皇帝的丧葬费都是好几千万两。还听说前朝末代的炀帝生前在长安建的那个太和园,每回光是修缮就要花百万两白银呢。”

自己攒出来的棺材本被嫌弃了个彻底,晏回气得在她胸前揉了一把。唐宛宛忙打开他的手,嗔道:“陛下坏死了!”

晏回一本正经说:“前朝皇帝二十一位,如今坟被刨了五座,知道为什么吗?”

唐宛宛摇头。

“这是因为修建皇陵耗费的人力物力越多,暗中觊觎的人也就越多;数万民工又不能全杀了,只好遣散原籍分散到中原别处,到头来人家带着子孙回来刨坟,岂不是自讨苦吃?所以皇陵修得规模越大,民工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也就越容易被盗墓贼光顾。”

说至此处,晏回还不忘给自己挽尊:“咱们大盛朝讲究薄葬,帝王的墓葬是有限制的,老祖宗的陵寝就不大,咱们这后辈更得谦虚。再说身后之事办那么光彩又有何用?还不如给子孙留着。”

他一往家国大义上靠,唐宛宛就被唬住了。晏回瞧得满意,又问:“你还没说呢,如果你有六十万两白银要藏到何处?”

唐宛宛抱着被子浑浑噩噩想了好一会儿,十分苦恼:“想不到啊,我身上装银子最多的时候就是给学馆交束修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几两匆匆过一遍手。几十万两白银,我都想象不到是什么样儿。”

她嫁妆里带的大多是珍稀物件和铺子地契一类。平时宫里发下的月银都是由大丫鬟去内务府领的,打点宫中人事的也都是丫鬟和嬷嬷,从没人跟她说过“娘娘您往身上装点银子”。唐宛宛从学馆回宫的路上想买什么都支使红素去,这直接导致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身无分文的。

堂堂贤妃娘娘穷得叮当响,晏回听得有点过意不去,寻思着宛宛入宫大半年了,自己统共才赏过三回,回去得把她的私库给填满才行。他又说:“朕与那钦差都受身份所限,想事儿的时候只会往合理之处想,我们能想到的,贪官也能想到,自然找不出赃银所在之地。在这点上你比朕脑子活泛,再好好想想。”

唐宛宛打了个呵欠:“如果他们真贪了陛下的棺材本,要么往家里藏,要么往外边藏。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就一定是藏在外边了。要是我的话,大概会找个深山老林把银子挖个坑埋起来,等皇陵修完了再去挖。”

明明是胡诌的,晏回却目露沉思之色:“说得有理。”

唐宛宛不好意思了,呐呐道:“我瞎说的……陛下别被我带跑偏了。”

晏回笑笑:“行了,睡吧。明儿带你出去玩。”

听他说要去玩,唐宛宛高高兴兴闭上了眼。次日起了个大早,到小厨房看人家厨娘蒸包子去了。

这日晏回出门时连关婕妤都没带,只带了侍卫与潜渊阁的近臣。出了城沿着大道一路往郊外行,走了一个多时辰,大路越来越窄了,连路两边的村庄都望不到了。

唐宛宛坐了一上午马车,全身骨头都被颠酥了。晌午时行到了一座山脚下,晏回才带着她下了车。

这会儿的日头毒得很,唐宛宛把手搭在前额上仰着头望了望,真是好大的一座山,山顶云雾缭绕,漫山又有青翠的松柏挡着,看不出原貌,只能隐约望到山中蜿蜒的小径,望不到人烟。

唐宛宛苦着脸问:“陛下不是说带我来玩的么,这不会是要爬山吧?”

“你也该动动了。”晏回笑了笑,微微俯身低头凑到她耳边:“这大半年养尊处优的,你比去年入宫的时候胖了两斤,肚子上都有软肉了。”

“陛下胡说什么呢!”唐宛宛瞪他一眼,捂着红通通的脸行到前边去了。她刚走出两步,晏回又把人拉了回来,无奈说:“谁说要你双脚爬山了?”

侍卫将套车的马解了,原来是要骑马上山的,晏回带着唐宛宛同乘一骑,将人放在身前抱了个满怀。

这里是镇安县北面五十里左右的一座深山,远离城镇故而人迹罕至。平时会进山的只有猎户和药农,却也是在林子外缘,没人敢往深山老林里走。

两旁松柏的枝梢都长得很低,若是骑马行得快了兴许会被刮花脸,行得越发小心。林中时不时能看到四处搜寻的将士,都分散在整座山头之上,似乎是在找赃银。

“陛下,赃银埋在这座山上?”唐宛宛好奇地问。

晏回说:“朕也不知道,这不正找着呢。”

“那咱们上山做什么呀?”

晏回徐徐道来:“这山共有五峰,半山腰有一片谷地,皇陵就建在那处。修皇陵的民工来自镇安县及周边的十二个村落,共万余人,他们及家眷都住在这座山上,吃喝穿用一应俱全,商铺农田也是应有尽有。待皇陵竣工之后,终生不得离山,百年以后把子孙遣散原籍,这就算是解了禁。”

“这样就能防人盗墓?”唐宛宛呼吸一滞,心口一阵噗通乱跳:“这么要紧的事,陛下怎么能告诉我呢?我这人心里藏不住事的,万一我哪天说个梦话把您的秘密泄露了怎么办?说梦话的时候被丫鬟听到了怎么办啊?有外人套我话怎么办?万一我被坏人抓住严刑拷打又怎么办啊陛下?”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话本子看多了吧。”晏回哭笑不得,低笑着说:“将来咱俩是要一块埋在这儿的,若是朕的坟被刨了,你的也跑不了,可得把嘴捂严实了。”

唐宛宛默默捂上了嘴巴,寻思着自己这个爱说梦话的习惯必须得改了。

他俩说话的声音小,却耐不住两边的近臣与侍卫都懂功夫,耳力相当得好,听了这话都扭过头忍笑。

第59章 赃银

行到半山腰, 当真看到了一大片敞地。这里百年古木丛生,从山下往上望的时候只能看到茂盛的绿林, 一丝半点都窥不到皇陵所在。

北面是更高的山, 中间是这么一片平坦开阔的敞地,南面是一路上山时行来的路。此种地势若放在别处, 山泉往往会从高处顺着谷线直奔而下, 可顶头上有水流横贯在风水学上却是凶相;而此处却不一样,清溪从东面流过, 又在这片敞地的外缘环了小半圈,这才往山下流去。

背山面水, 正应了个“前有神龙后有靠山”, 又有山水交融北辰拱护之势, 是极难得的风水相。

自塌陷之后,地宫已由祖堂总督调了数百守陵军来日夜值守,所有的民工都被遣回了山上的村庄里。这会儿重兵把守, 涉案的官员为了避嫌都不入内,闲杂人等更是进不去的。

地宫还未建成, 留了两个出入口,看上去已经初具雏形。得知陛下要亲自入内,江致忙说:“陛下不可!地宫既已地陷, 整个山体都有所震动,这万一……”

下去查探过好几回的熊安邦琢磨了一会儿:“微臣倒觉得不妨事,地基是铺平了的,四侧成坡状向下, 像是一个上宽下窄的四方碗。地宫底部横纵各三百步,却只塌了那么一小块地方,别的地方都是十分牢靠的。微臣在这呆了大半月了,也再未发生过地陷之事。”

“带路吧。”晏回制住江致的话头,又说:“宛宛你留在外边。”

“我不!”唐宛宛抓着他袖子一角跟着往前走,也不知怎么的,明知道地下可能有塌陷的危险,她却连丁点犹豫都没有,几乎没经脑子这一声就脱口而出了。

瞧见潜渊阁的几位近臣都笑着看向她,唐宛宛又有点脸红,小声补了一句:“万一陛下进去以后被……咳咳……我却完完好好的,一定会被天下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啧,瞧方才那句说得多甜啊,这句话就老扎心了。晏回又气又想笑,也没再说什么,带上她跟着侍卫进去了。

如今正是二月末,山上本就冷,谁知进了地宫也不暖和。唐宛宛总算明白为什么今早陛下要她带上披风了。

一路上山一行人都在聊这地宫之事,这会儿却没一个吱声的,都目不斜视地跟着侍卫往前走,不往两侧飘一个眼神,一个比一个规矩。

唐宛宛跟他们身份不同,晏回又说了她将来也要住进来,也就不在意什么规矩了,好奇地四下打量。

如果把这地宫比作一个四方碗,那他们这会儿就是在沿着碗沿往下行,走过的暗道都是向下的浅坡,约莫行了两刻钟才转了个方向。

此时日头偏西,最开始时这暗道之中还能有阳光射入,这会儿彻底暗了下来。

两旁跟着的侍卫手里都端着一盏烛灯,先前本来打算要提着灯笼下来的,却又有人说灯笼不能下地,容易招至魑魅魍魉,侍卫便去换成了烛灯。烛光在洞壁上扑簌跳跃,只能照亮前后两步,更添了两分诡秘之感。

暗道两侧的墙砖不知是什么材质,细细看去,能看到一层莹亮亮的光。离地一丈高的地方还有青面獠牙的青铜像,看着更渗人了。

暗道之中只能听到众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因为空旷寂静,连如此细微的声音都放大了好几倍。唐宛宛抱着陛下胳膊的手紧了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手里攥住的不止是晏回的衣裳,还老是无知无觉地拧他的小臂。

晏回心觉好笑,心说一会儿两侧还会立着兵士俑和百戏俑,和真人别无二致,真怕宛宛走半道上惊叫出声。

有心分分她的神,晏回出声说:“这地宫的图纸是百年前一位园林大师绘的,宪宗明慧,叫前人画下十几张地宫图纸,待那人过世后百年再让我们这些后辈拿出来用,地宫图纸便再无外人知晓。”

唐宛宛紧张得不行,压根听不进去,声音颤巍巍地说:“陛陛陛下,你先前是不是说过很多人都想盗墓啊,得千防万防才行?”

“正是如此,怎么了?”

“我方才走着走着,忽然想着了一点。陛下你说贪官连烧地砖这么一点儿钱都要抠出来,将来这墓里放上价值连城的随葬品,他们能不眼馋吗?”

晏回顿了顿:“你继续说。”

地底幽暗,唐宛宛说话的声音经两侧墙壁反复回荡,越发分明:“没有门路的盗墓贼绞尽脑汁都想不出皇陵所在之处,而负责皇陵督造的贪官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他们也想盗墓,藏银子最安全的地方——不就是在这皇陵里吗?”

行在前头的近臣都猛地停下了脚步,齐唰唰地扭回了头,在明晃晃的烛光映照下,每一张脸都显得晦暗不明,还都跟中了邪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唐宛宛猝不及防,猛地被吓了一跳,立马把脑袋埋到晏回怀里抖成了筛糠。

晏回哭笑不得,吩咐走在前头的人转回身去,拍着宛宛的背笑话她:“怕什么,胆子比老鼠还小。接着说。”

唐宛宛稳了稳心神,接着往下说:“如果贪官把赃银藏到皇陵里,还有谁能发现?最是安全不过了。陛下找不出来就没法定他们的罪,等您将来……咳咳,他们再叫子孙后辈来掘墓,有价值连城的随葬在前,到时候这几十万两的赃银反倒是小头了。”

行在前头的江致听得直嘶冷气,却又有两分犹豫:“娘娘这话说得有理。可问题是民工万余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贪官哪有瞒天过海的能耐?先前也去民工里问过了,他们从没发现过异常,总不能这上万人里头没有一个说实话的。”

“陛下!”熊安邦猛地一拊掌,隐隐想通了关节,语速飞快:“这地宫中除了石材什么都没有,地基塌陷了,四面侧壁却是稳固异常。若是赃银真藏在地宫之中,只能是往最底下的地基里藏啊!”

“那只需去到底下撬起几块地砖来瞧瞧,结果就分明了。”贺知舟也说。

一行人脚下行得更快了些。地宫四侧斜坡向下,最低处一片平坦,已经有了几号坑样。让唐宛宛大为震惊的是建在地底的两座宫殿。这两座宫殿并不算大,却是金碧辉煌,竟将整个地宫照得亮堂堂的,连烛灯都不需要了。

北面的宫殿匾额上书写着“乾极殿”,南面的上书“坤极殿”,正合伏羲先天八卦图。两座宫殿隔着十丈左右相对而立,顶上的琉璃瓦才铺了一半,却已经叫人移不开眼了。

塌陷之处就在坤极殿西边的百鸟铜俑陪葬坑中,裂开了一个三丈宽的大洞,最深的地方也不算深,人跳下去刚刚能没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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