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录:虺眼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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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睛。
在巨大的黑暗倾轧过来的时候,谢凭曾经以为那就是结局。
但是,在许多年以后,当他恍然回首,才顿悟般地发现——在七月半的那个十字路口上,狠狠拐了一个大弯的,不是那辆来自常世的冥车。
而是狡猾无比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谢二的番外到此结束。
本来想弄个下篇的,但又觉得再往后的事情正文里交待得挺清楚的,就不多此一举啦。
☆、危叶番外:血婴(上)
一片落叶坠在脚边, 危素脚步微微一顿,不知道哪来的兴致, 垂下头看了看, 叶面在墨绿中带着斑斑焦黄。看来,秋天要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 抱紧手中的书, 加快了步伐。
下课的钟声还回荡在凰城大学的校园里,学子们已经从教学楼里倾巢而出, 校园里顿时嘈杂了起来,夕照的天空下洋溢着活气。
危素匆匆走到食堂, 发现里边每个窗口外的人都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这一刻, 她发现从来没有如此深切地体会到自己是, 龙的传人。
她挑了挑眉,转身离开,决定去校外吃晚饭。
离开食堂, 左拐,再右拐, 出了小西门,有一条街,充满了天南地北各式各样的美食小吃, 因此被学生们戏称为“堕落街”。
其间路过了一栋学生宿舍,叫做正永楼,危素花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着墙根吐一口唾沫。
这栋宿舍是谢正永赞助建起来的, 所以冠了他的名字。
当时从赤峰谢小言那里返回来,危素对未来考虑了良久,最后打算重返校园,弥补自己的遗憾,试着过一把正常人的日子。
叶雉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不愿意她再吃高考的苦头,很快就找人帮她解决了学籍的问题,让她进了广州的凰城大学。
他之所以选这所高校,不是没有原因的,凰城大学恰好坐落于东南部的龙脉上,灵蕴充沛,称得上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据说对她身体的恢复有好处。
只是在分配宿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分到了正永楼。
当时她站在楼底下,仰着头看那三个大字,脸刷地就黑了,扯着嘴角问身边的叶雉,“这个正永……是谢正永的‘正永’吗?”
叶雉一手替她拎着行李,一手插兜里,凉凉地回道,“是啊。”
“……我不要住这儿!”她不顾往来行人的侧目,一下子怒吼出声。
叶雉侧过头,笑眯眯地看她,“也好,我在校外租了房,不如来跟我一起住?”
“我就不能申请换个宿舍么?”危素垂死挣扎。
“不能。”他理所当然地说。
她想了想,也是,就像她之前跟谢凭吵架的时候说过的,她不是正常人,倒不如离正常人远一点,省得她那糟心的命格把舍友全给克了。
至于叶雉……他不一样,虽然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煞星,但他八字硬不怕被克,加上叶家子孙都请了神仙护佑,压根不需要担心,所以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要和他绑在一块儿了。
就这样,她跟叶雉同居了。
现在回头一看,危素发现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危素已经到了小西门,她正要跨出那扇漆了黑漆的铁门,身后却猛然传来了一道低弱的声音,“姐姐,现在几点钟了?”
问话从左侧传来,危素便从左侧回头看去。
朦胧的视线中,她依稀看见一团黑影,两点血光在其中闪了一闪,像是两只流血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叶雉不知道从什么玩意儿上剜了眼睛给她安到左眼里,现在她的左眼能用倒是能用了,就是还没跟她的身体兼容,看东西模糊得很,跟八百度近视似的。
等目光落定在对方的身上,却见对方不是什么黑影,只是一个小男孩,年龄约莫十三四岁,双目呆滞,嘴角细细地留下一线涎水。
危素怀疑是自己看走眼了,或者那是这只眼睛里残留下来的一些影像。
这片区是大多住的是学校老师,她曾听人说过,学校里有个化学老师家的小孩儿生下来就是弱智,小孩经常在小西门附近玩,所以她自然而然将眼前流着口水的男孩跟传闻里的那个对号入座了,不由得起了点同情。
她看了看手表,好心地回答道:“五点半了。”
说完,她笑了笑,抬腿正要离开,男孩一下子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姐姐,现在几点钟了?”
危素有些不耐烦了,沉了沉气,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脸又回答了一次,“五点半了,好了,姐姐还有事情要做,你先松手吧,拜拜。”
没想到那小孩好像完全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兀自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放手,傻乎乎地上前一步,“姐姐……现在,几点钟了?”
危素用余光扫了一眼旁边,发现那些行人来去匆匆,始终没有往她这边瞧一眼,她浑身一僵,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劲。
再回头看那小孩,两只眼睛空洞无光,面上的表情越看越瘆人。
这难不成是中了邪了?抑或者,他本身就是个邪祟?
那他算是惹错人了。
危素暗自冷笑了一声,手慢慢地往裤兜伸过去,兜里是她的桃木钉。
叶雉跟她说过,别看这里是龙脉,便以为此处干干净净,越是宝地,就有越多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在暗中觊觎,盘算着来分灵蕴的一杯羹,所以龙脉都是有来自阴阳世家的能人异士守着的。
听了他的话,危素每天出门都带着桃木钉和叶家的白符,就怕有个什么万一。
她指尖刚碰上桃木钉,对面小孩的头突然往后折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下巴朝着天,脖子上的皮肤几乎要绷得裂开来。
他扯住她衣角的手登时松开,危素趁机往后退了一步,才发现原来是有人自上而下摁住了他的脑袋往后压去,那动作毫不留情,小孩的颈骨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听起来随时会断掉。
危素的视线顺着那只细白的手游上去,在触及到腕部的时候,眼神蓦地一凛——红绳古铜铃!不,应该说是阴铃,谢家的阴铃。
那玩意儿,她曾经也有过一条。
危素直起腰,对上了女孩面无表情的脸庞。
她身穿黑衣黑裤,一手拿着一把长柄的黑伞,一手仍五指大张,紧紧掐在小男孩的头顶上,垂下眼眸,定定地看着掌心下的人,没有瞥一眼危素。
小孩周身都不动弹,头部却摇来摆去挣扎个不停,看起来诡异极了。
他对上女孩的视线,嘴巴一张一合,像是一条正在被凌迟的鱼,嘴边却带着笑,嗓子眼里机械地发出破碎的声音,居然还在重复先前的问话,“姐、姐……现在、几、点、钟……了……”
“该你上路的时间。”她冷冷地回答道。
话音刚落,她的手猛地往下一压,小孩的颈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危素慌忙地把眼睛别到一边,不忍看那血腥的一幕。
没想到,半晌过去,那边传来哇哇的哭声,她重新回过头去,却见那小男孩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两只手揉着眼睛,眼泪糊了一脸,过了会儿大哭着跑开了。
危素愣了愣,嘴巴微微张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那女孩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目不斜视,头也没有偏半下,仿佛她这个人是不存在的一般。
危素耸了耸肩,算了,就当没事发生过,也好。
这时的她已经毫无胃口,随便在便利店里买了两个饭团,便回了家。
叶雉自然是不在家的,他两天前跟刘三胖子一块去了长白山,听说那里莫名闹出了黑水玄蛇,咬死了不少人,比他们过去在百岔沟遇到的碎蛇还难对付。
危素刚坐下,叶雉就来了电话,腻腻歪歪地唤她,“媳妇儿。”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漫上笑意,“怎么啦?”
“想你了。”他老实交代,而后话头一转,“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最放心不下危素的就是这一点。她在路上飘久了,吃东西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久而久之养成了坏毛病,真当自己的胃是铁打的,一旦犯了懒或者没胃口,说不吃就不吃,要么就是随便吃点零食对付过去,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督促了一段时间,才让她三餐规律一些。
危素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干瘪瘪的饭团,心虚地回答道,“……有。”
叶雉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她赶紧转移话题,“你那边怎么样了?”
“甭担心,我心里有数。”
“少自恋,谁担心你了。”危素口是心非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长白山的那个天池里边……是不是真的有水怪?”
叶雉:“……”
他咬牙切齿:“你丫就是欠收拾。”
“那你倒是快点回来收拾我呀,”她突然起了坏心眼,娇娇地低吟了一声,然后故作惆怅地说道,“鸟哥,我现在,空虚,寂寞,冷……”
明知道危素是开玩笑,叶雉还当真被她那一声勾起火来了,想起她在床上被自己拱得满脸潮红,还发出小奶猫似的叫声,心底登时痒得不行,又无从发泄,只好嘴上恨恨地说道,“你等着,老子回去弄不死你。”
“行,那我等着啊。”危素潇洒利落地挂了电话。
心情一旦转好,胃口也随之转好,危素把手里的饭团抛进垃圾桶,哼着小曲儿,准备给自己下一碗番茄牛肉面吃。
做好以后,她吸溜了没两口,突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反胃。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难道说……她的厨艺真的有这么差,连身体都要自发地排斥么!
危素不甘心,又往嘴里扒了两口,自言自语道:“还不错啊……呕……”她胃中一阵翻江倒海,赶紧冲到了卫生间里,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她直起身子,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把水。
突然,一个认知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她一片混沌的大脑。
——她的大姨妈,似乎迟来了很多天。
危素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蓦地瞪大了眼睛,脸色微微发白。
不会吧?!她在心里惨叫一声。
明明……明明她跟叶雉的安全措施都做到位了啊,那人不准她吃药,说是副作用太大,所以向来都是他……
危素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嗡嗡作响,一时间手足无措,末了竟然恨恨地咒起叶雉来,毫无道理地怀疑是他为了进怀家的门故意动了手脚。
她完全没有准备好当一个母亲,没有任何相关的经验,叶雉此时又不在身边,慌忙之中她连去药店买个验孕棒测试一下都不晓得,带上病历本和钱包就一头扎进了夜里,直奔凰城大学旁边的第一附属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危妹到底是不是怀了鸟哥的崽?[手动滑稽.jpg]
另外,“姐姐现在几点钟了”的故事是舍友亲身经历的,
她回来讲给我听的时候那个绘声绘色啊,吓死个人。
☆、危叶番外:血婴(中)
危素脚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 一路上总觉得自己腹部有种异样的鼓胀感,她连忙安慰自己那只是心理作用。
夜里医院病人不多, 加上这种地方本来就阴气重, 危素一踏进大门便着实打了个冷颤,她搓了搓手, 快步地走到挂号窗口, 挂了妇产科的号。
夜里的值班医生只有一个,进入诊室的时候, 危素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穿着白大褂盯着电脑的男人,他胸前挂着个小铭牌, 上面写了他的名字——毛磊。
“毛医生好。”危素挤出一个笑, 坐在了他对面。
毛磊看起来年纪不大, 有些虚胖,头发稀疏,眼眶底下两个深深的黑印, 嘴唇发白,一瞧就是不怎么锻炼的样子。不知道是医院环境的原因, 还是这个医生本身的缘故,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在空气里闻到了一股浅浅的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