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夜半敲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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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师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尸体挪到地上,放在阳光下。忽然出来一具尸体,而且还是面目全非的尸体,一旁等待的保安吓得够呛,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捂着眼睛蹲在了地上。尸体确实很可怖,因为体内腐败气体的膨胀,尸体已经严重变形,眼球从眼眶中明显地凸了出来,舌头也被腐败的组织顶出了口腔,尸体的皮肤是绿色的,被水泡得锃亮。
尸体一晾在阳光下,就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因为尸体的衣着,和身边的保安身上穿的制服一模一样。
“兄弟,很可怕吗?”师父脱下手套,拍了拍在一旁瑟瑟抖的保安的肩膀,“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保安点点头,偷偷地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腐败尸体。
“赵欣被杀的那天晚上,你们保安室是谁在当班?”
“齐老大。”保安低着头说,“是我们的保安队长当班。”
“他是几点上班?”
“他那天下午5点接班,到第二天早晨7点。”
“那第二天,他和谁接的班?”
“和我。”保安说完想了想,又说,“不对,准确说是我来接班,但没看到队长他人。他的钥匙放在桌上。”
“你接班的时候没见到齐老大?”师父很惊讶地说,“生了这么大的事,齐老大又神秘失踪了,你为什么不和公安局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接班没见到人很正常,有点儿事也可以先走的。而且也不是神秘失踪啊,大家都知道老大他星期三上午应该是要回老家的,他早就提前请了假。”
“你的意思是说,齐老大请了假要回家,但是在他当值的晚上恰巧生了这起案件?”我问。
保安点点头:“不信你去他老家问问呗。”
师父皱起眉头:“不用问了,不出意外,这具尸体就是你们的齐老大。”
保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不会,这是个胖子。我们家齐老大是个帅哥。”
“这是腐败导致的肿胀,死者不是胖子。”师父说,“你们齐老大身体上有什么特征吗?”
“没什么特征吧,哦,有的,他左边长了个小耳朵。”
蹲在尸体旁听着他们对答的我,翻动尸体的头,尸体的左耳旁长了一个小耳朵。
5
青州市殡仪馆。
我和师父用了将近4个小时的时间仔细检验了齐老大的尸体,初步排除了机械性损伤和机械性窒息导致的死亡,也排除了缺氧、溺水导致的窒息死亡。
对于死因,我们一筹莫展。至于其他的痕迹物证,更是一无所获。
赵欣一家三口被杀案中现了浅血足迹,可是齐老大居然没有穿鞋。赵欣一家三口被杀案中,因为小女孩的动脉破裂,我们分析凶手身上应该黏附了血迹,可是齐老大的全身被泥水浸泡好几天,没有办法现血迹。“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呢?”我十分疑惑。
“可能性很大。”师父说,我以为这又是师父的直觉,可是师父接着说,“你想想,案前后,我们看监控看了那么久,如果有一点点可疑的情况,都会被我们现的,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现。我们设想一下,如果凶手一直都是在小区内,在监控不能现的保安室附近,就有可能不出现在监控里,对吧?”
我点点头,师父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不能成为判定凶手的依据。“可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我说。
师父点点头,说:“自产自销的案件最头疼,死无对证,所以对于证据的要求更高,不然没法给死者家属、群众和办案单位一个交代。”自产自销是我们内部常用的俚语,意思就是杀完人,然后自杀。
对于法医来说,自产自销的案件难度最大。因为没有被害人、目击人或者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定案的依据完全靠刑事技术,对于证据的要求是最高的。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根据师父的推断,齐老大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下面怎么办?”我问道,“去专案会吗?”
“休息吧。今天太累了。”师父擦了擦汗,说,“专案组那边我已经通了气,已经开始围绕齐老大做工作了。另外,今天的调查,一无所获。”
听出了师父语气中的无奈,我也确实没有力气再去做什么。我和师父乘车回到宾馆,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我一如既往地被师父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师父径直走进我的房间,急匆匆地说:“不出所料,齐老大是中毒死亡的。”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如果中毒也被排除的话,尸体高度腐败不能进行病理学检验,那我们就真的连齐老大的死因都搞不清楚了。死因都无法说清,是法医最大的耻辱。
“昨晚理化实验室忙了一夜。”师父说,“今天凌晨出的结果,毒鼠强中毒死亡。”
“毒鼠强?”我很惊讶,“这可是违禁物品,一般弄不到的。”
“这个问题侦查部门已经解决了。”师父说,“这个地区以前市面上很容易买到毒鼠强,前段时间清理毒鼠强行动才控制住,不过有很多存货没有交出来。这个小区有段时间曾用毒鼠强灭鼠。保安室内有毒鼠强完全可能。”
我点点头:“死因是解决了,可是仍没有依据说是齐老大杀了赵欣一家。”
“我觉得很有希望。”师父说,“你给我背一背理论。毒鼠强中毒的临床表现。”
“毒鼠强是神经毒性灭鼠剂,具有强烈的脑干刺激作用,强烈的致惊厥作用。进入机体主要作用于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和循环系统。临床表现为强直性、阵性抽搐,伴神志丧失,口吐白沫,全身绀①,类似癫痫作持续状态,并可伴有精神症状,严重中毒者抽搐频繁几无间歇,甚至角弓反张。”背书是我的强项。( ① 绀:是指人体缺氧时,血液中还原血红蛋白增多而使皮肤和黏膜呈青紫色改变的一种表现,也可称为紫绀。)
“既然这样,如果齐老大走到积水内服用了毒鼠强,在积水里剧烈抽搐,由于肌肉的抽搐和积水的阻力,会不会导致他鞋子脱落?”师父说。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不是因为被师父的推断折服,而是因为我知道师父的下一句话很有可能是:“我们再去那个地窖里看一看。”那是一个恐怖的地窖,我真不想再下去了。
“我们再去那个地窖里看一看。”师父说。
1个小时以后,我和师父穿着防护服,戴上橡胶手套和橡胶护袖,再次沿着漆黑的楼梯,走进那个闷热、恶臭的地窖。地上是齐小腿深的泥水,照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我和师父像摸泥鳅一样,在水里摸索。
幸亏地窖的面积狭小,10分钟后,在我们就快要缺氧时,找到了一双黑色的高帮棉皮鞋。
对于这个现,师父显得相当兴奋。虽然我们不是痕检员,但是能简单地看出,这双黑色皮鞋的鞋底花纹,和现场的浅血足迹极为相似,这可能会成为定案的依据。
我们拿着鞋子,重新回到地面。师父说:“我马上把鞋子送去痕检实验室比对。”
这句话仿佛有潜台词,我下意识地问道:“那我呢?”
“你休息一会儿,下去再捞捞看。”师父说。
“我?一个人?还下去?”
“如果害怕就算了,等我回来。”师父在用激将法。
“怕?有什么好怕的?下去就下去,不过,毒鼠强是粉末状的,用不着容器啊,下去还能捞到什么?”此时,面子大于一切。
“我知道应该没有容器,让你去捞的是凶器。”
我顿时明白过来。赵欣一家三口被杀案中死者有两种损伤,能形成锐器伤的匕已经被提取,但能形成钝器伤的凶器还没有找到。如果真的是齐老大作的案,凶器不在保安室,那在这地窖中的可能性就很大了。虽然我知道师父的这个分析很有依据,但是一想到我要一个人在这死过人的黑漆漆的地窖中打捞凶器,脊梁骨还是冒起了一丝寒意。
不得已,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我只有重新返回到地窖里。积水里不知道有些什么东西,隔着厚厚的胶皮手套,我不断地触摸到一些软软硬硬的东西,别的倒不怕,就怕抓到一些活物,那会是一件很恶心、很危险的事情。
时间不长,我的指尖便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拿起一看:锤子。
我喜出望外,跑出地窖,把锤子装在物证袋里,脱了防护服就给师父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师父也显得十分高兴:“基本可以定案了,足迹鞋印比对一致。”
现场有齐老大的血足迹,齐老大死亡现场有符合尸体损伤的凶器,齐老大的死亡时间和赵欣一家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监控录像可以排除其他可疑人员,但不能排除本身就在小区内的保安齐老大,齐老大案第二天早晨其实就已经自杀。种种证据证明,本案的犯罪分子就是齐老大。
但是这并没有让师父满足:“齐老大的衣服上有一处新鲜的破损,虽然面积小,但是我还是觉得和本案有一些关系。”
为了能让师父把本案的犯罪过程尽量细致地重建,当天下午,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和师父复勘赵欣的家。
赵欣的卧室,依旧和初次勘查一样安静,被子是被掀起的,案时,她应该是听见敲门声下床开的门。即便平静,师父还是现了异常。
“你过来看。”
我走近师父所站的卧室窗边。卧室的窗帘是拉着的,但是没有拉好,露出了窗户的一角,阳光从窗帘没有遮盖的地方照射进来。
“走,我们出去看看。”
我和师父走到屋外,果然,在卧室窗外的花坛泥土上,有一枚和现场血足迹相似的鞋印。跟着我们一起来的痕检员蹲在地上看了看,说:“特征点基本一致,应该是齐老大的鞋子!”
“原来是偷窥?”
师父笑着摇了摇头,说:“窗下的这枚钉子上,你仔细看看,有衣物的纤维附着,这就能解释齐老大为什么衣服上有一处新鲜破损了,提取了送去进行微量物证检验。另外,我们去专案组吧。”
来到专案组,侦查部门也获取了好消息。赵欣的一个邻居反映,上个月曾两次看到小区保安队长齐老大在当班的晚上进出赵欣家。
“专家分析得很对啊。”邢局长说,“看来这个齐老大和赵欣也有奸情。
而且他们俩的奸情关系应该刚开始不久。”
“是的。”几天来,师父的脸上很少有这样舒展的笑容,“根据监控录像和现场的一些物证,我们已经可以确定本案系齐老大作案无疑。根据我们刚才的现,我认为是齐老大在案当晚想去找赵欣幽会。齐老大请了两个月的探亲假回老家,想在临走前再和刚刚建立起奸情关系的赵欣温存一下。可是不巧,这一晚正好是张林到赵欣家。可能是齐老大没有联系上赵欣,就绕到屋后赵欣的卧室窗户窥探,不巧现了赵欣和张林的奸情。他一气之下就去保安室准备了锤子和匕,等到张林离开小区后,就携带凶器来到赵欣家,通过电话或者敲门的方式进入了现场。他在现场的动作很简单,赵欣刚开门就遭到了齐老大的迎头打击。可能是赵欣倒地的声音惊醒了楼上的老人,老人随即出来察看,并且看到了手持凶器的齐老大。为了灭口,也是被巨大的仇恨与嫉妒所驱使,齐老大就上楼杀了老人和孩子。杀完人,他脱掉了赵欣的裤子,在她下身插了一把匕。”
师父喝了口矿泉水,接着说:“显然齐老大杀了人以后立即选择了自杀,但是不想被别人现,就想到了小区里那个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地窖,他是想一个人静静地死去,化成白骨也不被现。”
“如果不是你现了那里,这个案子可能永远是个悬案了。”邢局长显得有些后怕。
“典型的因奸情引的仇杀。”师父叹了口气说,“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