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多癖 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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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他们身后的山道上还空荡荡地没个人影, 怎么眨眼的工夫,就多了个车队。
对方共有三辆车, 十几个人,前头那辆车上放了个黑漆漆的长方形大箱子,似乎是……一口棺材。
这些人走在傍晚凉飕飕的小北风里, 黑灰色衣裳衬得腰间束着的白麻布格外显眼, 最前头两名汉子还扛着招魂幡,脸上黑红相间,看着就像是戏台上的大花脸。
荒山野岭的, 这阵仗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叫人一见便心里发寒。
不过十七哥自觉装神弄鬼见得多了,当即吩咐手下停下来严阵以待,等着对方走近。
两下相隔不过半里, 他这一停下来,后头的车队很快到了跟前,十七哥手下的喽啰喝道:“站住, 干什么的?”
棺材旁一个年轻人黯哑着嗓子道:“各位老爷,出门见棺, 升官发财啊。”
前面不远就是乱葬岗,按说遇上附近人家出殡也不是全无可能。
不过十七哥多年的老土匪, 不讲理惯了,拔刀在手,冷笑道:“承你吉言了, 老子们在此办事,尔等偏要凑上来,有道是有杀错没放过,若是冤死鬼,也只怨你们自己赶得太巧!”
说话间抬手往前点了点,示意手下人一拥而上。
在他想来,早先敢和他们叫板的山贼土匪虽说都收拾干净了,可这东西就跟邺州的土特产似的,自然而然就会长出新的来。对方只有十几个人,很可能是附近的山民饿急眼了,凑一起一合计就学人出来打劫。
要人没人,要兵器没兵器,遇上自己算他们倒霉,只需一个照面……
“啊!”冲在最前面的手下惨叫一声,被扛招魂幡的花脸汉子飞起一脚踹中了心口,钢刀脱手,身体向后飞出去,砸中了另一名持刀的同伙。
那大花脸一招得手,嘴里还骂骂咧咧:“这可是你们先动的手,奶奶的,老子都下定决心要金盆洗手了,偏有人上赶着找死!”手中招魂幡抡圆了,旗杆挂动风声,“呜”,一下就扫倒了好几个。
他那些同伴也没闲着,扶棺的放开棺材,牵马的丢下缰绳,拳打脚踢,眨眼工夫放倒了一片。
先前说话那年轻人出手更是快若闪电,攸地就抓了个喽啰过去,随手一掼,那人的脑袋撞上坚硬的棺材板,登时就开了瓢,一头一脸的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
十七哥眼都直了,夜路走多了终遇鬼,对方这分明个顶个都是高手。
这时候他那些手下哪还顾得上囚车,冲在后面的眼见不好,脚底抹油便要开溜,十七哥腿肚子转筋也想跑,就听着棺材“咔咔”几声异响,一个声音自里面传出来:“是谁撞了老夫的棺材板?”
那棺材竟然自己在马车上立了起来。
跟着棺材盖飞出,里面腾起一团呛人的烟雾,白烟中人影一晃,惨叫声随之响起。
棺材里的人一出来,就结果了十七哥的两个手下。
“妈呀,诈尸了!”
这下押囚队这边的人逃得更快了。
十七哥没跑得及,被那年轻人探臂擒住,掐着脖子按倒在地。
他心知对方不过是故弄玄虚,棺材里原本就埋伏着人,那股呛人的白烟乃是石灰粉,只是这些人个个都一身武艺,竟然还玩这种伎俩,到底有没有点高手的觉悟啊?
他欲哭无泪,挣扎着勉强抬头,不禁目光一凝,脱口叫道:“章驼子?”
就见由棺材里跳出来的这个人看上去差不多有四十来岁,脸上蒙了块黑布,佝偻着身子,后背高高耸起,十七哥不认识匪首章驼子,但他此行奉命要假借章驼子的名义杀人,脑袋里时不时盘旋着这个念头,一见到驼子,自然而然就联系上了。
那“章驼子”冷哼了一声,跟着就听后面马车里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糟糕,被他识破了,快些灭口吧。”
“……”十七哥“饶命”两个字到了嗓子眼,没等发出来,突觉后脖颈一痛,跟着就失去了知觉。
程猴儿负责给明月赶车,坐在车前左顾右盼,小声道:“大小姐,跑了好几个!”
明月亦小声回答:“跑就跑了,随他们去。”
巫晓元丢下绝了气息的“十七哥”,咂巴了一下嘴,抬头望向对面孤零零的几辆囚车:“这也太容易了!”
扮成了章驼子的高亮沉声叮嘱:“不要麻痹大意。”
巫晓元“嘿嘿”一笑,回道:“知道了,大当家。”
做戏做全套嘛,风声已经放出去了,不能叫这些人知道是金汤寨的大小姐救了他们。
他带着众人上去,三下五除二劈开了囚车,解了锁链,将人救了出来,冷着脸道:“都别磨蹭,赶紧上车。”
被解救出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都听到十七哥临死前叫的那一声“章驼子”,不过他们是彰州人氏,对邺州土匪的了解只限于陈佐芝、孟黑和隋凤,不知道这“章驼子”是何许人也,也不清楚对他们几个而言,这到底是死里逃生还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几人稀里糊涂被拉上了马车。
明月只给他们准备了一辆车,车里满满挤了四个人,剩下两个坐上原本拉棺材的空车,程猴儿提着马鞭过来催促:“赶紧赶紧,车上换衣服吃东西,谁都别拖后腿,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被救几人面色惨然。
他们哪知道,程猴儿这话听着虽然凶狠,其实已经得了明月叮嘱,嘴下留情了。既没骂娘,也没自称老子,那马鞭更是虚抽两记,纯粹吓唬人的。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一行人驱车匆匆离开出事的地方,连夜出山。
巫晓元等人点了火把照明,在瑟瑟寒风中闷声赶路,零星几句交谈,不过是“那些是鬼火,不用理会,跟着飘一阵自己就熄了。”“对了,这附近是乱葬岗。”“快些出山,看这样子后半夜说不定会下雪!”
大胡子等人之前就被折腾得伤了元气,这会儿在车上又冷又困,早分辨不清东西南北,没等到后半夜,一个个就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都睡了。”巫晓元道。
这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一片片凉凉地飞到肌肤上化成水。
明月撩着车帘看了看,吩咐道:“这样子地上积雪还得一阵,再快些,争取半个时辰之内赶到朱楼镇,不要留下痕迹。”
大伙轰然答应,自有人落在队伍后面清除蛛丝马迹。
明月提前已经在朱楼镇做了些安排,只是没想到天气突变,中途下起雪来。
她感觉马车外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将车里的毡毯拿给程猴儿:“去给他们几个盖盖,别冻坏了。”
那六个人虽然已经换上了棉衣,但睡着之后,再厚实的衣裳也不顶事,一个个冻得蜷缩成一团。
大小姐有了吩咐,巫晓元当先脱了外袍,给其中一人盖到身上。
他自幼习武,内功已经颇有根基,加上通宵赶路,并不觉着冷。
其他诸人见状笑骂一通,也纷纷解了衣裳。
那六人睡得正香,浑然不觉。
等他们醒来,只觉处身于狭小的空间,不停地颠簸,应该是在一辆马车上。
眼前一片漆黑,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方知道有人趁他们熟睡做过一番手脚,又给他们换了地方。
“章驼子”重出江湖打劫杀人的消息已经在小范围传开了,陈佐芝勃然大怒,派人封锁了落梅山附近的交通要道,更有重兵随后赶来。
好在明月他们脱身得早,等陈佐芝的手下满邺州抓人的时候,金汤寨那边由高亮带队,又往密州送了趟货。
为将他们六个神不知鬼不觉送出去,这批货足有十几大车,走在路上高亮几个还捏着嗓子时不时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知道你们六个不怕死,这就算死过一回了,留着有用之身干点别的吧。现如今你们家里人都以为你们六个死在邺州了,别急着回去,下次未必有这等好运气,刚好遇上‘章驼子’救命。嘿嘿。”
路上吃喝拉撒都是找没人的地方,程猴儿和隋顺蒙着脸给他们提供方便。
如此“饱受煎熬”,直到七八天之后,商队到了开州,彻底脱离陈佐芝的势力范围,高亮等人方才松了口气,留够盘缠,找了家客栈把那六个人一丢,就此扬长而去。
那六个人恢复了自由身,回想这段时间的遭遇,几疑是在梦中。
明月漂漂亮亮办完了费长雍托她办的事,正想着怎么同那小子表表功,这时却有一个惊人的消息自彰州传来。
彰州有一个县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杀贪官,占城池,附近两县随即响应,打出旗号,誓要打到邺州去,用陈佐芝的头颅祭奠六位义士亡魂。
这股义军很快就像滚雪球一样壮大起来,彰州指挥使无力弹压,罗鹏主动帮忙,发了狠要将彰州杀个血流成河。
第142章 惊天巨变
大胡子等六人被抓只是彰州起义的导/火索。
事情已经闹大了, 就算义军们知道他们六人获救, 目前还都好好的,也不可能停下脚步, 让事情回到原点。
明月很是揪心,于公于私,彰州乱起来对她都没有好处。
罗鹏带了两万人马, 其中官兵很少, 绝大多数都是陈佐芝带出来的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一年来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磨利了爪子等着扑人。
所谓义军只是些吃不饱的老百姓,哪会是他们的对手?
更不用说密州的货有一大半都是销往彰州,这仗一打起来,势必要逼着他们在别处另找买家。
明月只是想一想便觉着头痛。
如今只能寄希望费长雍力挽狂澜, 有办法阻止这场杀戮。
费长雍接到消息比明月要早,事态的发展出乎他预料,只要稍有理智的人便不难判断这场起义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彰州百姓便是这么做了。
这令他十分被动。
陈佐芝那里他试图劝过,但丝毫不起作用。
以往陈佐芝对费长雍的建议即使不想采纳, 多少也会敷衍一番,但这次他直接明讲:“长雍, 内政方面你是大才,以后不但是邺州,彰白二州我也一并交给你管, 让你完全说了算,但带兵打仗对付刁民这些事情你就别插手了。只要是叛乱就绝不能姑息,大赵朝廷闹成如今这样,连都城都丢了,龟缩永州,那便是前车之鉴。我不管天下人怎么骂我,哪怕把彰州打成一片废墟,也有你帮我重建,长雍,你不是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吧?”
费长雍沉默良久,直到陈佐芝阴沉下脸来,方才点了点头。
他并不是同意了陈佐芝所言,而是意识到任他费再多的唇舌,陈佐芝也不可能做出让步,只好自己先退这一步,以便另想它法,徐徐图之。
他投到陈佐芝麾下,借用陈佐芝的势力做了很多自己想做的事,但同时也浇灌了这朵恶之花,使这土匪头子愈加的凶狠自大。
回去之后,费长雍给明月写了封密信,约她带着手下到大化一见。
而后他悄悄去探望了正在养伤的陈丰瑞。
陈丰瑞在京城遭了大罪,经过蔡九公诊治,确定右腿没事,左腿小腿骨的伤也能治好,唯独左腿脚踝要麻烦些,需要养差不多半年,就算侥幸调理好了,往后也不大能受力。
也就是说陈丰瑞日后就别想健步如飞地与人动武了。
这对他打击颇大,回大化之后整日呆在屋里不愿见人。
费长雍和陈丰瑞单独呆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工夫,等费长雍走后,陈丰瑞叫人来伺候他梳洗打扮,换过衣裳,坐着轮椅车去见父亲陈佐芝。
他向陈佐芝请命,想要带人前往彰州督战。
陈佐芝一开始见儿子振作起来了还挺高兴,正待答应,转念间脸色微变:“费长雍找过你了?”
陈丰瑞愕然,嗫嚅道:“关小费什么事?”
陈佐芝大皱眉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叫你平时与他多接触,是想叫你学学他的那些本事,就算学不会,好歹知道他怎么既叫那些商贾心甘情愿把钱拿出来,又哄得泥腿子们都夸一声好,别回头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结果你到好,旁的不学,学他心慈手软,把那些刁民看得比天还大。”
陈丰瑞据理争辩:“父亲难道不觉着正因如此,他才能想出那些得百姓拥戴,对咱们也有利的办法吗?您何不再给他些权力,说不定彰州这次的事也能如粮荒一样,不伤筋动骨便顺利平息。”
陈佐芝目露失望,冷冷望着儿子:“你莫不是忘了,当初咱们父子为了和官兵周旋,抢人抢粮,杀了多少老百姓?你的手能洗干净吗?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来日要交到你的手上,姓费的再能干,也是你的幕僚谋士,岂可将他真当成兄弟手足?知道被属下完全牵着鼻子走的叫什么吗,叫傀儡!滚回去给我好好想清楚!”
陈丰瑞走后,陈佐芝越想越气恼,砸烂了一套茶壶茶盏尚不解恨。
儿子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性格虽然粗豪,却并不愚蠢,没想到短短数月费长雍对他的影响竟会如此之深。
这令他不由地心生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