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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多癖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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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翰德深吸了口气,筷子向着眼前一碟酱肘子伸去,就听蔡九公冷冷地道:“不想加重你的青盲眼障,就少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贺翰德脸上一黑,筷子顿了顿,高亮机智地接上话茬儿:“那老贺多吃凉拌白菜,这个素。”

哪知蔡九公又道:“辛辣之物助热生火,也需忌口。”

“……”高亮实在是没招了,这大冬天的,多亏了年根儿底下送礼的多,山寨里比往年富足,饭桌上除了大块的肉就是各种头蹄下水。

贺翰德充耳不闻,夹了块肘子送入嘴里大嚼,咽下去后把筷子往桌上一丢,拿起杯来:“高亮,咱们喝酒。”

蔡九公见贺翰德不听劝,抬头瞥了他一眼,目光凉飕飕的。

两人一上来就闹得这么僵,高亮想想明月的嘱托,觉着是时候该自己出马转移一下话题了,同贺翰德碰了下杯,笑对蔡九公道:“蔡老,您是天下知名的神医,怎么也会跟着商队出远门?别的不说,这跋山涉水的,一走就是成个月在路上,您这样的年纪哪吃得消,再说眼下这路途上也不安全啊。”

蔡九公对高亮没什么意见,态度和缓了不少:“这就说来话长了。”

高亮见套话如此容易,心中一喜:“那您慢慢说。”

蔡九公忙到现在真有些饿了,拿起个馍馍边吃边道:“我们这些悬壶行医的总希望自己什么病都能治,越是疑难杂症,越是想要弄个明白。”

高亮连连点头,这是人之常情啊,换他和蔡九公易地而处,多半也希望挑战一下那些没人能治的怪病,以便留名医史。

“以前我有什么地方搞不懂,便去义庄,在死人身上开刀求解。这段时间我在研究人的脑袋,”蔡九公指了指自己的头,“此一处乃中枢髓海,最是复杂,很多病症针药难达,唯有开颅一途。死人终是不成,最好多找几个头部受到重创的病人,让我用锯子在头顶开一个半寸大小的洞,引出鲜血脑髓。在家时我听说邺州这边正打仗,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蔡九公讲他此行如何不顺利,邺州全不像之前想得那样乱,逼得他无法,只能先拿牲畜鸟兽练手,又说开颅其实并不可怕,脑壳揭开后,脑髓看着就像豆腐一样。那豆腐脑的叫法,大约就是这么来的。

高亮一脸木然地听着,对了一桌子饭菜胃口全无,一阵阵地犯恶心。

“哈哈。”明月听着铃铛讲完,虽觉稍嫌不厚道,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铃铛眨巴着眼睛神色有些无辜,道:“我看贺老和高亮叔对上这位蔡神医,不用吃就饱了,勉强撑到这会儿,实在是碍于小姐你的托付,太不容易了。”

明月摆了摆手,笑道:“那就早早散了吧,今天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一会儿你去厨房给贺老弄个解酒汤,再拿些素菜一起送过去。蔡老神医的话还是要听的。”

酒席草草结束。

明月亲自把蔡九公送回去,顺便细问了一番贺翰德眼疾的情况,请他给开了方子,又安排人照方抓药,盯着贺翰德按时煎服,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到不是明月自此对蔡九公变得敬而远之了,而是转天就是腊月二十九,大年初一眼看就到了。

按规矩腊月二十九这天清早要上坟请祖宗,隋凤既是在金汤寨占山为王,早就将祖坟迁了过来,不独是他,金汤寨家家户户尽皆如此。

这个年尾大家都感觉到了时局在变,对前途充满了希望,上坟时免不了要多磕几个头敬几炷香,祈求祖宗保佑来年走鸿运。

整个金汤寨张灯结彩,气氛热烈。

因为提前知道了陈佐芝要攻打大化,隋凤只放开腊月二十九到初一的三天,允许寨子里的人肆意狂欢。

聚事厅摆下流水席,三当家于泽亲自操持,除了当值的弟兄,其他人都可以尽情饮酒玩闹。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明月和母亲弟弟守夜,隋凤在聚事厅由几位当家的陪着,喝了个通宵。

从天一擦黑开始,爆竹声便未停过。

寨子里篝火到处可见,歌舞笑闹,吵嚷喧腾,大青岭高似天然屏障,烟尘飘散如云霭,几多星星点缀其中,美得不似人间。

仿佛预兆着一个美好的开始。

初一一大早,明月便和弟弟明城换了新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拜年。

全山寨走一遍,连宋安如、蔡九公这些客人们那里都没有漏掉,等拜完年已经快中午了,太阳升起老高,姐弟两个都收到不少压岁钱和糖果。

演武场那边不知有什么热闹,离远就听锣鼓震天响,隐约夹杂着起哄叫好声。

明城早就想着撒欢儿野去了,仰着头央告:“姐姐,咱们去那边玩吧。”

明月停下来帮他整了整衣襟:“好,玩一会儿。你仔细些别弄脏了新衣裳。”

“知道了。”明城笑嘻嘻地答应,一马当先,连蹦带跳往演武场方向跑去。

金汤寨的演武场建在山寨东边,再往东便是高高的石头墙以及两座箭台,四周是青石铺就的马道,可容两三匹马并行。

突然间,明月听到了一声马嘶。

她循声扭头,就见数百步开外,一匹黑鬃马脱离了马道,正箭一般疾驰而来。

这匹马戴着辔头,背上坐着个红衣骑手,明月顾不得再细看,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匹马又接近了十余丈,离着明城已经不远了。

天,这谁的马惊了?

明月勃然变色,大叫了一声:“小心!”

她叫明城小心,自己却猛地奔跑起来,跑了两步嫌裙子碍事,一手提着裙裾,快步往前冲。

“明城,快躲开!”两下里动作都快,明月惊慌之下迸发出了巨大的潜力,竟然赶在惊马前头一把揽住明城,将他拉向了路旁。

马匹嘶鸣,身侧刮起凛冽的寒风。

明月护住弟弟退出几步堪堪站稳,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匹“惊马”竟然停住了。

“哈哈,痛快!”

黑鬃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几如人立,马上少年手带缰绳身躯后仰,动作潇洒自如,显是骑术颇佳。

他仰天笑罢,居高临下歪着头瞧向姐弟二人:“啧,就这么害怕?放心,本少爷的马蹄底下向来有数!”

第11章 教做人

敢情不是马惊了,而是这厮有意纵容卖弄。

对方十分眼生,看上去差不多有十七八岁,身穿绛红色劲装,衣襟袖口以金丝绣着大片的祥云,打扮得很是鲜光华丽,显是山外头来的客人。

但管他什么贵客,也没有欺负到主人头上的道理。

明月怒气上涌,见弟弟吓得要哭不哭的模样,后怕之下手微微颤抖,恨不得将这混账自马上揪下来,狠狠踹上两脚。

那人打过招呼,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将姐弟俩从头打量到脚,大约见明月是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姑娘,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些,俯身趴在马背上,探头过去嬉皮笑脸道:“是我不对,大过年的叫你们受惊了。要不然给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

明月咬着牙,笑盈盈地反问:“将功补过?”

她适才又气又急,脸都涨红了,那人却觉着这小姑娘羞恼之下玉容升红霞,说不出得动人,连声音都那么清脆悦耳,忍不住又问:“对了,还不知道姑娘你姓什么?”

明月真正气乐了,扭头四望。

这么一耽搁的工夫,远远的过来几个金汤寨的寨丁,明月就冲他们几个招了一下手。

几人认得明月明城,纷纷打招呼问好,又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马背上那年轻人。

那人听到寨丁们喊明月明城“大小姐”“少当家”,眉毛不由一挑,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这么巧?我当是谁,原来是隋大当家的千金和少爷。真是唐突了,不过相信我,本少爷适才真的没有恶意,”他拍了拍黑鬃马的脖颈,“看见没,我这可是匹难得的好马,单论马术,整个金汤寨除了隋大当家,可没人能叫我说个服字。哈哈,说这么多隋姑娘还不知道我是哪个吧?”

明月不等他自报家门,对着几个围上来的寨丁道:“教教这小子怎么在山寨里骑马,大过年的,别打残了!”

几名寨丁哄然答应,凑到了那人跟前。

这小子虽然看上去不像个绣花枕头,可金汤寨的人更不是省油的灯。至于是不是贵客得罪不起,出了事这不是有大小姐兜着么?

寨丁里一个叫山柱的最是魁梧,呲着牙笑道:“哎呦,小子,你这马不错呀。”话音未落,钵大的拳头已经到了那年轻人眼前。

其他几个一齐动手,有去拽衣领抓脖子的,有想拉着腿把人从马上拖下来的,更有人打那匹马的主意,掏出短刀便向马屁股扎去。

那年轻人没料到金汤寨的喽啰们如此野蛮不给面子,说动手就动手,饶是他变应极快,身手不俗,也只避开了山柱的拳头和刺向他马屁股的刀,跟着就被扯下马去,几个人滚作了一团。

就听着拳拳到肉的声音里夹杂着诸如“哎呦,打着我了”、“点子扎手”以及各种污言秽语,真正乱作了一团。

明月拉着弟弟的手在旁看热闹,口里教训道:“你看,是不是要好好练武?”

明诚深以为然,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那年轻人在地上滚了几滚,硬挨了两拳,才挣扎着叫道:“奶奶的,别打了,我伯父是陈佐芝,谁再动手老子和他没完!”

此言一出,除了山柱反应慢些,犹自骂骂咧咧一拳打过去:“我管你是谁!”其他几个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信他。

不要说金汤寨的寨丁,随便在邺州找个老百姓问一问,或许不知道皇帝是哪个,却不可能没听说土匪头子陈佐芝。

更重要的是眼下陈佐芝和隋凤还是盟友,若这年轻人真是陈佐芝的侄子,到确实有嚣张的资本。

那年轻人这才摆脱了纠缠,跳出战团。

就见他发带也断了,袖子也被扯烂了,披头散发,敞着领口,身上蹭得到处是泥土,真是说不出的狼狈。

他脸色变了几变,强压住火气,看向罪魁祸首。

明月勉强收了收幸灾乐祸的笑容,板起脸来故作怀疑:“竟敢假冒陈大当家的家人,好大的胆子!”

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跟明镜一样:她爹隋凤几次去与陈佐芝见面,八成见过陈佐芝的侄子,若这小子真是冒牌货,绝无可能叫他进山寨,还放任他这般张狂。

那年轻人原本气得够呛,可见明月目光闪烁,嘴角使劲抿着,生怕一不留神就翘起来的小模样,刚挨了拳头的地方突觉不那么疼了。

他抬手抹了两下头发,深吸一口气,指点几个寨丁:“你们几个,给我等着!”撂完狠话,抓过缰绳重新上马,将扯开的领口往一起拉了拉,回头冲着明月露出邪气十足的笑容,“隋姑娘,我叫陈丰羽,是不是假冒的,你大可去问令尊。”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被拉下来打一顿,说完这番话,他毫不迟疑,催动黑鬃马调头往回跑去,一溜烟上了马道,很快去得远了。

几名寨丁见陈丰羽这般有恃无恐,不由心中打鼓,望向明月不知如何是好。

闹成这样,明月肯定是要想办法护住几人不被姓陈的报复,只能去找她爹隋凤了。

虽然横生枝节,令她不怎么开心,明月还是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同几人道谢:“还好你们及时出手,不然明城就叫那混蛋的马踩到了。”

几名寨丁听大小姐这么说,尽皆喜笑颜开。

明月叫他们几个带着明城先去演武场玩,她独自往聚事厅方向去寻隋凤。

金汤寨这几年发展的越来越好,山寨的聚事厅也几经重建,现在这个建于前年,位于靠南的缓坡上,宽敞明亮,从外边看着也气派,隋凤把它视作脸面,平时不管议事还是待客都安排在那里。

这会儿因为来了贵客,隋凤把尚在山寨的几位当家全都叫在了聚事厅相陪。

这贵客不是旁人,正是陈佐芝的胞弟陈信芝。

隋凤虽然先前给陈佐芝回信,邀他弟弟带着儿子到金汤寨来玩几天,却也未料到陈信芝父子竟到得这样快。上午听人报说陈氏父子带着人已经到了山下,既意外又觉有面子。

这么急着赶来,说明了陈佐芝对这门亲事十分重视,把拉拢金汤寨当成头等大事。

既然如此,隋凤也给足了对方脸面,亲自前往迎接,接回山寨之后隆重招待,见陈丰羽年轻不耐烦聚事厅里受拘束,放任他自行跑马找乐子。

他还不知道陈丰羽和明月已经见了面,并且闹得十分不愉快,正大马金刀坐在正中主位,与旁边的陈信芝谈笑风声。

陈信芝这人隋凤以前打过几次交道,对他评价一般,既不及其兄陈佐芝精明,也没有孟黑的狠辣,属于有心无胆,志大才疏的一类,不过这都不算什么致命的弱点,眼下这种形势,作个亲家还算可以接受。

相比之下,隋凤倒是对陈丰羽更加看好一些,这年轻人除了说话办事有些轻浮跳脱之外,明显受伯父陈佐芝的影响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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