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树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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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挽点了头让人退下,在床上滚了圈,蒙头哼哼了两声,四仰八叉地睡了。
睡之前心里一半酸一半涨的,睡着以后却做了个不可多说的梦。
梦里某位柳下惠被她压在满是水雾的浴池边上,一张脸不可抑制地发红,似乎伸手要将她推开些。她却凑过去,在他耳边轻说了一句,登时将羊变成狼,被倒仰过来,背靠又温又凉的浴池壁,前面贴着滚烫的胸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四舍五入,这也算个春意朦胧的好梦了。
傅挽心情舒畅了一小半,略收拾了下,循例确认没了破绽,才施施然去了膳厅,慢条斯理地吃过早膳,正好在书房门口撞上了晨练回来的谢宁池。
他怕是也才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温热的水汽。
两厢一照面,傅挽也瞧不出来他的镇定是真是假,只能暂时将事情抛开了,与他说了昨晚想到却没来得及说的疑点。
谢宁池沉吟了下,“余持重在任杨州刺史前,是在怡州任刺史,而在此前,他的确曾在榴州当过三年的长史,因政绩卓越,加之当年榴州大丰收又有祥瑞,先帝才将他升了职。而那青翠山,的确在榴州城内……”
“青翠山与怡州,也只有一山之隔,擅于走山路的人,从山上去往怡州城,也只需要一个时辰,若是需要传递消息,也算是方便。”
傅挽接了话,皱眉思索,“且衣兄你说左莫离是发现余持重的第一人……说起来,若不是揭破了余持重的出身,单凭我发现的那些细枝末节,朝廷还不至于那么快地出兵,余持重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但是左莫离,是怎么发现的?有没有可能……”在书院就发现了,却故意在最该说的时候,才选择说出来。
之后的话,因只是猜测,傅挽隐了没说。
然很不巧,谢宁池与她想法一致。
此前他还觉着那左莫离虽年轻气孤傲,却又不是刚直务实,是个值得培养的朝廷栋梁。但昨晚之后,莫名就觉着此人有些呆气又无眼力劲,竟在自个府邸里还会被人替换了,将将去杨州做的第一件事,又全然与政务无关……
他已然忘了自己之前如何叮嘱左莫离速速去颁旨了。
书房里一时静默。
一安静,傅挽就想到了昨晚躺在地板上的尴尬,在心里“哼”了一声,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后靠在了圈椅上,装作无意地懒洋洋问了一句。
“衣兄,你喜不喜欢热情些的姑娘?”
谢宁池握着的笔一顿,连在写的字接着是什么笔顺都忘了,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昨夜那几乎脱了一层皮的泼皮无赖所供出来的话。
他与金宝见的第一面,是在花楼门口,才会将金宝当成了同类人。
而世上最热情的姑娘在哪,岂不是一目了然。
谢宁池垂了眼继续写,笔下却不自觉地多用了些力,“不喜欢。”
他答得斩钉截铁,试图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傅挽,“娶妻娶贤,若想家宅安康,你便是再想要个两情相悦的,也得考虑对方的性情……”
话说到一半,全然没了声息。
因为傅挽不知何时从圈椅中起身,走到他身侧,握了他还拿着笔的手,在纸上添了一个点,“衣兄,‘离’字还有个点,你给写漏了。”
谢宁池用的右手,傅挽却是从左边进来,因而半个身子都挤到了他与书桌的空隙里,让他低下头,瞧见的就是一段细白修长的脖颈。
朦胧之间,似乎有一段什么要从脑海中破土而出。
傅挽点到而止,写完那点就收了手,偏过头,温热的呼吸代替她的唇,飞快地掠过谢宁池的下颚,引得他的喉结上下剧烈跳动了下。
耳边除了自己如战鼓般的心跳,就只听见傅挽幽幽在他耳边说的话。
“衣兄,你还是得先试试,才知道你自个喜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六爷:不想掉马的时候怕掉马,想掉马的时候…………
不久以后,皇叔祖暴跳如雷,六爷摊手,一脸无辜:我是想告诉你来着,但你连抱一抱都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
记住六爷的准则:工作再忙,记得撩汉。
第75章 晏迩是谁
“砰”的一声, 是谢宁池朝后退,脚跟撞到了椅子所发出的剧烈声响。
他的目光死死地扣在那几个写都没写完的字上,竭力镇定自若地将笔放回到笔架上, 撇开脸快速而猛烈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拉了下衣襟,绕开傅挽走到书房中间,目视前方, 大概, 可能,也许, 是在与站在他身后的傅挽说话。
“兹事体大,孤进宫找陛下商议, 再去吏部确认一二。”
他要表现得镇定,傅挽不好在他的地盘上欺负他薄薄的脸皮, 就只能假装没看到他耳后红成了一片的肌肤,也没听见他那端庄自持的自称, 喔了一声。
这是算知道了。
谢宁池深呼吸一口气,还是觉得浑身灼热得难耐,想要出去喘息, 却又止了步子, “金……金宝, 下一次不要在旁人写字的时候靠过去,会惊吓到人。”
傅挽眨巴几下眼,看他始终不肯转过身来, 脑海里有个念头就压不下去,给自己幻想着撒了好几包去污粉,才憋着笑答了声,“恩。”
得了她的保证,谢宁池好歹放了一半的心,疾步出了房门。
他的脚步太快,临近府门,负责他今日出行的天巳才赶了上来,正要翻身上马,就听见谢宁池吩咐了一句,“书房火盆太多,有些灼热,你让人撤几个走。”
天巳先皱眉,继而明了。
辰王早年从军,武艺虽走的不是江湖人灵巧轻便的路子,但却是浑厚深劲中的翘楚,惯来不畏寒。往日他独处书房,火盆那是一个都不要的。如今因着傅六爷畏寒,特意嘱咐了人多添几个,没想到却是将自个给热着了。
这事若传回天字卫里,定又是个能唠嗑半月的秘闻。
好在天巳不是话多的那几个,心思却细,便多说了句,“六爷应还在书房。”
嫌热的是走了,怕冷的却还在,这火盆是减与不减……
谢宁池闭了闭眼,一抖缰绳,“罢了,别冻着她。”
他朝着皇宫疾驰而去,借着刮在脸上的寒风,努力将心神转回到正事上来,不再去想方才书房,昨日浴室,还有……今晨醒来,依稀想起的梦境。
金宝那,下次多避着些她的亲近吧。
却是全然不曾动过让傅挽搬出王府,住回到驿馆的念头。
而这边傅挽在书房里转了几圈,手痒抽了几卷插在画缸里的画卷打开,瞧见的不是行军作战的舆图,就是边塞滚滚而起的黄沙与日出。
从画里就可看出来,衣兄是个没甚浪漫情怀的武夫。
便想着自个瞧上了这柳下惠武夫的何处,傅挽还就真从那画里瞧出了不俗的画技——之前那宁国公对着她大哥的画夸衣兄的画技,瞧来还真不是溜须拍马。
恩,她瞧上的男人,不但长得好有魄力,连这些技能点也是挺亮的。
顺手摸了桌上那个眼熟得厉害的镇纸在手里把玩,傅挽正好拿笔临摹一二,就听见门外有婢女匆匆来报,“傅县子,扶书姑娘来了,说是有要事。”
傅挽刚应声,那头扶书就匆匆进来,草草行了礼,就将手中已经打开的三封信件放在了桌上,“六爷,有才书院出事了,军事科学机弩的五位学子死了三位,尸体都停留了月余才抬了出来。咱们的人上前瞧,却从上面看见了晏神医的手法。从尸体上晏神医传递出的消息来看,他似是被困在书院中已久,被迫为人医治。”
“砰”的一声,是傅挽手抖,没握住手里的镇纸,将其砸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低头去看那镇纸,飞快地拿起扶书带来的信细细看下去。
这信是昨日一块儿加急从鸿雁驿馆递来的,只是她被傅十的信夺去了心神,直到今日扶书等她不归,循例拆了书信,才大惊失色地赶来。
来信的人似是竭力将事情说得和缓,但不管是那三条人命还是晏迩,都不是能简单概括了结的事。
傅挽当机立断,抓了信就站起身,“扶书,你先与我回去收拾东西,我即刻赶去榴州。你留在镐城,等四哥的案子了结。昨日我撞见一人,已从他口中知晓杀姚超的真凶,如今人在衣兄这儿,想来四哥不久就能无罪出狱。”
有才书院的事来得突然,又涉及人命,扶书哪里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但也知晓不管是看在人命还是晏神医的份上,傅挽都会坚持,也不敢拦。
“既然四爷无事,那我就跟着六爷走。”
“四哥无事,但小牛犊却离不得人,我又不放心那白三娘,只能由你来。”傅挽一句话将她堵了回来,“过榴州要经杨州,我会给扶琴去信,让她来护我。”
事不宜迟,傅挽只简单收拾了衣物,卷了一团银票和散银带着,将自个裹成球就上了马,顶着寒风出了镐城,朝着南面狂奔而去。
寒风突然吹开一扇窗,夹着雪沫子的风忽的就扑到了谢宁池的脸上。
他并未觉着又多冷,却莫名地觉着那风恼人,竟是有些怀念起那灼热的书房。
龙椅上的谢郁正捂着袖子小心地打了哈欠——她皇叔祖不在宫中管束着她,旁人更不敢多管,她已经连着好多夜屯在被窝里挑灯夜读了。
至于读的是什么书,佛曰,不可说。
诸事议毕,几位朝臣出殿门时都抬眼瞧了下天,心照不宣地对接了个眼神——去岁今年,怎这杨州的事,就这般的多呢?
谢宁池方才只是假装瞧不见谢郁眼下的青黑,这会儿待众人退去,就抓着谢郁指责了几句,却不想她听得竟还是颇为乖巧,等谢宁池骂完了才接嘴。
“皇叔祖,能借你的傅县子与我说说话不?”
“小小年纪,胡七八糟地说些什么!”谢宁池斥责了句那让他心跳都骤然加快的前缀,脸上的肌肉绷得有些过紧,压制某种冲动,“她近日可忙得很,你要与她说些什么?”
自然是问一问,她到底有没有与朕的皇叔祖有一腿啦。朕盼了这么久的皇叔祖母,眼看着就要彻底没了,自然也要多关心两句。再有……那晋江书舍出书实在让人捉急,那将军与悄厨娘正生离死别呢,朕想想问问之后的剧情来着……
心里一团小九九,谢郁却用包子脸盖住了,软绵绵地与她皇叔祖撒娇,“怎么说,傅县子也是知晓了我的小秘密的人,感觉很多话,都能与她说一说。”
“而且,”谢郁想了下,“总感觉傅县子很亲切,好像……”同类。
她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谢宁池已经沉了脸,又回到那不苟言笑,端正肃穆的皇叔祖模样,“整日朝政,原还不够陛下繁忙的?看来孤也不必在镐城坐镇,那杨州一事,正好孤也顺路,就让孤一道去查了吧。”
啊?谢郁张了张嘴,还没想到要说什么,谢宁池已经自个决定了下来。
“傅县子正好对杨州也熟,便让她与孤一道回去。”
回,回去?皇叔祖你什么时候去杨州,是用“回”字了?
小小心愿都得不到满足,谢郁也有了点小脾气,反驳了她皇叔祖一句,“皇叔祖你这般霸道,小心傅县子不停你的,自个先回去了。”
谢宁池居高临下的,用瞧愚蠢朝臣的目光,轻飘飘地看了谢郁一眼。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在金宝心中的地位,也就比她家人稍逊一筹,又怎么可能被她不告而别……
出皇城回府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谢宁池就站在书桌前,瞧着那本来就丑,现在还被跌坏了两条腿并一个尾巴的镇纸,一字一顿地问了出来。
“晏,迩,是,谁?”
千里之外的榴州,某间昏暗的房间被人推开,来人点了一盏黄豆大小的飘摇黄灯,隐隐约约照出了床上安静坐着的人,“不愧是江湖上人人称赞的晏神医,与死尸同处一室多日,也能如此八风不动,安坐如山。”
床上的人靠着一侧墙坐着,一条长腿曲着,另一条垂落在床边,玉白的手搭在身侧,头靠在墙上,看着是在闭目养神,全然没因来人的话语而惊动。
这处房间外种满了大树,月光被遮得所剩无几,加之那盏豆大的烛火昏暗,竟连靠着的男人的脸都瞧不清,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个清瘦修长的人影。
看不清远处的,却能看清灯侧的。
若是傅挽在,怕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说话的男人,便是她在余持重的刺史府里,见过好多次的那位余管家。
没得到回应,余管家也并不着急,只站在门口,与晏迩保持着十步的安全距离,冷笑了一声,“晏神医自个无欲无求,我们为着主子的身体,自然是拿您全无办法,可您也是个又软肋的人,也就别怪我们,拿捏您的软肋了。”
“正好,那位爷,也是我们的仇人,几日后那位的尸体被运过来与您独处,还望您还能如今日这般镇定自若。”
放完狠话,余管家转身便要走,却在伸手开门之际,突然浑身一震,整个人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盏灯“噗”的一声落在地上,熄灭了烛火。
黑暗中只听见一道清冷低沉的男音,醇厚的音色却全无感情,“带走,当药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