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五妖媚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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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来,严怀朗无论是在京中,还是出外办差,一定会将他随手拎在身边。明明只比他年长四、五岁,却严苛得像个长辈似的,素日里只问他的课业与功夫,绝无半句闲谈。
月佼看他一脸震惊,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就我去林中替你采药的那晚遇见他的,那时他中了瘴气毒,险些就没命了。”
纪向真点了点头,闷闷道:“是你救了他吧?难怪他这么照顾你。”
“他虽对你凶巴巴,其实也很照顾的呀,”月佼笑道,“你看他今日虽罚你抄书,可方才见你都记住了,便没追究你那字写得跟狗爬似的;而且他虽没说,可分明就是在等着你一道去用饭,也没说自己先偷偷去吃了呀。”
虽说都是小事,可她看得出来,严怀朗分明就是个心里很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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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明日一大早还要接着赶路,晚饭过后,三人各自回房。
亥时,严怀朗正要吹灯上榻,就听到外头有极轻细的动静,似是有人正悄悄靠近他的窗下。
于是他不动神色地敛了呼吸,慢慢行到门后。
听得外头那人轻微的脚步声果然停在窗前的位置,严怀朗利落地拉开房门,闪身而出。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鬼鬼祟祟……”窗下的月佼拍拍心口,扭头看向门前光影中的严怀朗,“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还恶人先告状,到底谁才是鬼鬼祟祟的那一个?
严怀朗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匕首藏进袖中,远远朝她投去没好气的一瞥:“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扒我窗户做什么?”
他挺秀高颀的长身立在门口光影之中,只在中衣外头随意披了柔缎罩袍,外袍未系。
月佼定下心神后,头一眼注意到的就是他的腰。
这腰……真细。
月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咂嘴,她怀疑可能晚饭没有吃饱。
“哦,那个,你进去,把窗打开,”月佼暗暗吞了吞口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原地跺了两步取暖,咕囔道,“冷死了冷死了。”
见严怀朗微微蹙眉,她赶忙又道:“你快进去呀,记得关门。”
被闹得莫名其妙的严怀朗依言退回房中,将门关了,又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他无奈地看着窗下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月佼笑容可掬地冲他眨眨眼,回头四下打量一番,又略踮了脚朝房中看了看,“先把灯吹了再站过来……不做坏事的,你信我呀!快去快去。”
严怀朗一边转身去吹灯,一边反省着自己是不是对这家伙太和蔼了,导致她真的半点都不怕他。
将灯吹灭后,一室黑暗。
严怀朗回到窗前,就着模糊而微弱的月光,看着窗下那张雀跃的小脸:“可以了吧?”
月佼满意地点点头,笑容神秘地自披风下伸出双手,“看,什么都没有。”
姑娘家秀气的小手在暗夜中显得格外皙白,纤细的十指微张,将空空如也的掌心与手背翻来翻去亮给他看。
晶晶亮的眸中闪着狡黠灵动的光,如碎碎的星子投映在如镜般的湖面上。
严怀朗轻敛长睫,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看好哦,”月佼笑音轻扬,待他重新抬眸看过来,这才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又道,“千万……不要眨眼。”
话音尚未落地,她双手凭空一抛,立时便似有谁打翻了半条银河,漫天繁星近在眼前。
黝黑寂静的冬夜窗前,无数银光点点,忽闪忽现;小姑娘秀润的指尖翩跹飞舞,那些调皮的星光就如飞蛾扑火般如影随形。
满目璀璨中,月佼双手倏地一合,周遭重又回复暗夜沉沉。
“好看吗?”月佼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抬眼觑着他。
严怀朗一瞬不瞬地以目光专注攫着她的面庞,静默片刻后,才浅浅勾了唇角,轻声道:“好看。”
月佼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低头拢了拢披风,笑得略有些拘谨:“你帮了我好大的忙,我却没有像样的礼物可以给你……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她知道他一定是什么都不缺的,所以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思前想后,也只能用这压箱底的小把戏聊表寸心。
“喜欢的。”
听到这肯定的答复,月佼心下总算彻底踏实了,“那你快歇着吧,我也回去睡了。”
语毕,一个闪身轻跃,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严怀朗在窗前怔忪半晌,抿了唇却压不住那股想笑的冲动。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变戏法哄他?
可不得不承认,他好像……真的被哄到了。
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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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马车驶出邺城,不紧不慢地继续朝京城进发。
见月佼的精神好了许多,严怀朗便随意问了她几个问题,探探她所学深浅。
“你从前读书,是谁教你的?”听完她的回答后,严怀朗心中很是替她发愁。
难怪他一直觉得这姑娘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原来是读书的路子不对……根子上就没对,不乱才怪。
月佼骄傲地扬起了下巴:“祖父教的。”
一旁的纪向真将脸躲在书册后无声偷笑。
严怀朗忍住叹气的冲动,倾身抽出两本册子:“反正途中也无事,你先看看这些,若有不明白的,你就问我。”
他几乎可以断言,月佼的祖父自己读书时必定就是个半调子。不过眼见月佼提到祖父时那满脸的崇敬,他也只能将话吞下,心中盘算着替她从头捋起。
月佼一听严怀朗肯教,立刻欣然点头,满眼感激。
虽说她前一世活了十八年,可从不出谷,也极少掺和谷中的大小事务;成日里除了练功便是看看话本子,偶尔与木蝴蝶一起去山上瞎玩。
总之就是无所事事,不知为何而活,凡事不带脑子……最终稀里糊涂死在别人手上。
重新活过的这一年多以来,她并不觉得自己比上一世聪明了,也绝没有突然比上一世厉害,可她很喜欢如今这个自己。
因为如今这个月佼,心中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愿意努力。眼下既有人肯教,她自然分得清好歹。
“严大人,你也会每日考问她吗?”纪向真壮着胆子从书页后探出半张脸,满眼写着“我就看你会不会厚此薄彼”。
不待严怀朗出声,月佼倏地抬起头,扭脸对严怀朗道:“问吧问吧,若我答不上来,也罚我绑沙袋抄书、不给饭吃!”
严怀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俩,顾自垂眸翻看起自己手中的书册来。
“没见过你这种上赶着找死的,”纪向真幸灾乐祸地呵呵一笑,“你以为严大人只会绑沙袋抄书这一招啊?”
“诶?”月佼有些不安地扭头,偷偷觑着身旁目不斜视的严怀朗,小声道,“还、还有很多种花样?”
还有比吊沙袋抄书更惨无人道的处罚?
严怀朗并不看她,只面色平静地将手中的书册翻过一页,口中淡声道:“要试试吗?”
马车内有温暖炉火,月佼怀中还抱着一个严怀朗特地为她准备的小手炉,可不知为何,她却猛地打了个寒噤。
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直觉促使她立刻将目光转回书上。
她是书读得少,又不是傻,这种一听就危险至极的语气……呃,不试不试不试。
作者有话要说:
悲催的月总本周上了一个哭笑不得的榜单,大概只能靠各位小伙伴评论区撑场了QAQ非常、非常需要你们的关爱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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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剧场是这样的:
严大人:真的不试试吗?→,→
月佼:我还小,你再吓我,我就要报官了。
严大人:我就是官。
月佼:……
第十八章 (捉虫)
自邺城出发后,马车不疾不徐又行了十余日,一大早便进了距离京城约莫百里地的香河城。
在香河城的官驿安顿下来之后才是辰时,严怀朗照例行色匆匆地出外办事了。
此时还早,月佼原本是在客房中看书,却少见的有些心浮气躁。
虽说读书的底子打得不好,可她骨子里是个心无旁骛的一根筋,真要学什么,总是很快的。这一路上有赖严怀朗从旁指点,加上纪向真的鼎力相助,许多从前模模糊糊的东西在她脑中总算有了些条理。
可所知越多,越觉自己无知。
眼看实在静不下心来,月佼索性将手头的书搁下,晃到官驿的中庭,侧身坐在回廊上靠着廊柱出神。
廊下是一处假山小湖,一群色彩斑斓的小鲤鱼密密匝匝聚集在她投在湖中的倒影下,纷纷摇头摆尾,甚是可爱。
向来不安分的纪向真早已将官驿中能晃荡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正无趣时,抬眼就瞧见坐在廊下的月佼,于是兴高采烈地飞奔过去。
“我还当你能捧着书在房里坐到天荒地老呢。”
月佼应声抬头冲他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回去盯着湖中那些小鲤鱼:“出来透透气。”
纪向真跃身上了回廊,顺势坐在她旁边,将手中的一包瓜子递过去,“哎,我说你,这几日看起来可有些沉重啊。有心事?”
月佼自他掌心的纸包中拈了一颗瓜子,放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你们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若去考官,根本考不上?”
“你们”自然指的是纪向真与严怀朗。
一路上托他们二人的福,月佼终于对大缙的官制有了初步的了解,也约略知晓了每年开春的文武官考到底是一件多难的事。
这半个月下来,月佼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从前引以为豪的“读过书”,那就真的只是读过书而已。若要实打实地比学识,她连眼前这个逮着机会就偷懒打混的纪向真都不如。
纪向真随口道:“严大人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我在邺城时就跟你说过,叫你跟我一起去应监察司的点招。那个主要是武考,咱们江湖儿女还怕武考吗?”
“你都说‘主要’是武考,又不是没有文考了,”月佼将手中那颗被咬得不成形的瓜子扔进湖中,又从纪向真手中重新拈了一颗过来,“监察司又不是什么江湖门派,难不成还专收只会打打杀杀的草莽啊?”
即便监察司真打算收一堆只会“打打杀杀”的草莽,她只怕也没戏。因为她只能“打打”,并不敢“杀杀”。
见她愈发低落,纪向真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出声宽慰道:“前几日严大人不是才说了嘛,你脑子好使,学东西快,又肯下功夫……这不还有两三个月吗?不怕的。”
这话若放在从前,月佼只怕真的就听进去了。
“就算是不吃不喝不睡,也只有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了,”月佼拿门牙将手中那颗瓜子咬了个稀巴烂,半点也笑不出来,“你昨日不才说,旁人都是打小就学起,有些人为了官考还会特意准备好几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