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朝阳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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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看到她手里还牵着一个丫头，窜到屋里再出来，那小丫头就不见了。”

“藏起来了？那就……”

为首男人突然被打断，“大人，丽妃娘娘让您现在去琉璃台那边。”

“行，你们几个留下，把这儿烧了，我倒要看看这死丫头藏不藏的住她，还敢咬老子。”

烧了朝阳宫！

我害怕地朝后退去，双腿止不住的战栗。

外面的脚步声立时分成两派，一派渐渐走远，另外的，朝着这边愈来愈近。我听见有什么东西被泼在屋子四周，一股浓烈的火油味从缝隙里渗透进来，在四周萦绕不散。

我的脑子有了一瞬的清醒，求生的本能促使我寻找出路。

我在偏殿里来回地转，步子也越来越着急。每一扇门窗我都走上前去看看又退回来，一次比一次失望。

所有的生路都被封死了，我不管从哪里出去，都会被那些留下来的叛军发现。

突然，我透过窗门看见一阵火苗升腾起来，几乎是瞬间，就把这间房给吞没进火海里。

雪天终于不再是苍白一片，灼热的火光映满了双瞳。

我退缩到墙角，想要退到离火最远的地方。而后无力地坐到地上，手臂环绕着双膝，用一种极可怜的姿态把自己圈起来，以寻求那点薄弱的安全感。

有谁来救救我，来人啊，谁来都好，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母后，父皇，娘娘，你们怎么都不来找找我。

我不住的哀求着，却听不到一声回应。泪水决堤一般从面庞滑落，任我大声哭嚎，也无人作答。

火焰吞噬着一切，木门屋梁被烧得吱呀作响，有一处已经断裂开来重重地砸在地上。浓烟滚滚，一点点呛进胸腔，教人呼吸不过来，止不住的咳嗽。

我捂住口鼻四下张望，可到处都是熊熊烈火，寸步难行。

再走一步，我就能出去了，就能找到母后他们了，再走一步，我一定要出去。

火光直冲向四面八方，想要把四周都啃噬干净。浓黑的烟雾缭绕而起，将人整个地笼在里边。

太呛了。

我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恨不得把肺也咳出来。渐渐地，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脱力地瘫倒在地上，一点点地蜷缩起来。

太难受了。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双手紧锁着我的咽喉，越收越紧，空气也更加稀薄。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紧接着，眸光开始涣散，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绝望却无可奈何，原来，死亡这么可怕。

“沈鸢，我来了。不怕，我来救你了。”

你是谁，我为什么看不清你？我现在不害怕了，可是来不及了，我好像快要死掉了。

我又好想在最后一刻看看来的是谁，就拼命地把眼睛张开一条缝隙，却只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担忧不断，也藏不住沾着因杀戮而透露出的狠戾。

夏为长嬴，万物生机勃发，草木肆意生长。漫天的星光洒落一地，微风吹拂过面庞，挟着淡淡的清香。

小小的女孩儿爬到高耸入云的榆树上，伸手去够遥不可以及的星星。

“公主，该回家了。”

云冬站在树下，手里攥着一小束鹅黄的花，裙摆之上装点着点点星光，黑夜也未能掩去半分她眼里的明媚。

“可是我还想要再看看星星，你快看云冬，那颗星星好漂亮。”女孩儿抬手去指，面上的笑灿烂得晃眼。

“是很漂亮，但是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你说过要带我来这儿看星星的啊，我才刚来，为什么现在就要回去。”

女孩儿看见云冬轻轻地摇头，不明所以地把眉头皱在一起。

“好公主，回去吧，不要当贪玩的孩子，忘了归处。听话，该回去了，萤火虫会带你回家的。”

女孩儿懵懂地把她看着，“萤火虫？云冬，你不跟我一起吗？”

云冬还是摇头，一直微笑着，“小公主，云冬不能陪你了，你要平安快乐的长大，等你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就又能见到云冬了。”

女孩儿还想要说些什么，周遭骤然黑沉下来，心底立时滋生出恐惧来。

就在她无助害怕到要哭泣地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公主，不怕，快回去吧，好多人等着你呢，回去吧，回去……”

夏日的萤火虫跨越了微凉的金秋，翩飞舞动着来到了白雪皑皑的冬日。可爱的生灵变作引路者，领着孤自一人的孩子归家。

那一年，平亲王伙同丽妃一族谋逆，皇城内死伤无数。

我直到很久以后，才接受了云冬离开的事实，甚至很长一段日子里，也总是与噩梦相伴。

醒来之后，我常回想看到的那双眼睛，可是那段记忆太模糊了，我也不太确定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

顾景和把我带离朝阳宫，随后一路背着我走到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

那里的光线很黯淡，什么也看不清。我只能感觉到顾景和把我放到了地上，让我靠着墙壁，然后又一个人走了出去。

我浑身都很难受，加之夜里格外地寒冷，就竭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又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被人叫醒，可是我连睁开眼都困难。我张嘴想要喊他，却也一点声音发不出来。

他拿来一件外袍将我裹住，又喂了我几口水。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闻到他身上有好浓烈的血腥味，甚至在我好不容易睁开眼看看的时候，看见他的眼神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又陷入昏睡中。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有人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让我不要睡。

他好像很难过一样，又很后悔的样子，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有些更咽，“你别睡，沈鸢你不要睡。明明我可以早点去救你的，可是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明明，明明和你没有关系的，我不应该迁怒你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把我抱在怀里，一手拂在我的面颊上，有那么一瞬，我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到我的脸上。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自责。谋逆也好，我被困在火海也罢，都跟他没关系。宫里乱了套，又那么危险，他能一个人把我救出朝阳宫，我已经足够感激，他不必后悔来的晚了。

待我病好再见顾景和时，他还是一幅后怕的样子。他说那时候到处是叛军，只能把我藏在那儿。可我到了后半夜就开始发高热，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病情加重，半点法子没有。

而后我又问他为什么他说迁怒于我，可他也只说我是烧得糊涂了，那话是我胡思乱想出来的。

是吗？兴许是吧。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太确定我听到的是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