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妒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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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天气越来越冷了。
西暖阁里,魏昭跟书香坐在南炕上,做针线,按照民间风俗,刚过门的新娘子要为婆婆做一双鞋子,当然老侯爷夫人不能真穿她做的鞋子,这也是考一考新娘子的女红。
魏昭极少动针线,女红马马虎虎,书香绣鞋面,魏昭只在不起眼的地方补上两针,魏昭把绣花针插在鞋面上,这劳什子她不喜欢,抬头朝窗外看,院内的银杏树一片银白。
看见魏萱扶着一个丫鬟朝外走,心想,魏萱被老太太放出来了。
堂屋门一声响,萱草跺脚,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姑娘,三姑娘去徐侯府了,听说徐姑娘过生日,下帖子请三姑娘,老太太从佛堂把三姑娘放出来。”
魏萱被燕侯退亲,徐玉娇过生日请魏萱,之前徐玉娇眼睛长在头顶上,哪里能瞧得上魏萱这个魏府庶女,上次两人比酒,徐玉娇输了,两人更结了怨。
腊日,魏府厨房用大锅煮了腊八粥,魏昭嫌天黑出门冷,叫萱草到厨房,要了一罐腊八粥,又取了些酒菜,跟书香和萱草吃酒,萱草端着大杯,“我今一醉方休,姑娘别拦着我。”
“我不拦你,喝完睡觉,别闹我们。”
魏昭端着一碗腊八粥,闻言笑说。
腊八粥里放了胡桃、松子、榛穰、松子、葡萄干、白果、粟等物,香气扑鼻,魏昭尝了一口,香甜软糯。
堂屋门突然被推开,书香刚想下地看谁来了,魏萱由丫鬟扶着进门来,进门就跪在魏昭面前,哭哭啼啼,“四妹妹,我错了,我不该害你,没我姨娘什么事,你能看在姊妹情分上求求老太太放我姨娘出来。”
魏萱絮絮地说着,“妹妹现在也没什么损失,还是侯府聘娶的正妻,妹妹你宽宏大量,饶恕我姨娘这一回。”
魏昭看她一副醉态,魏萱吃多了酒,魏家人都聚在一起喝腊八粥,魏萱看阖府的人都在,独她姨娘孤独一个在尼姑庵受苦,心里不好受。
魏昭吩咐书香和萱草,“快扶三姑娘起来。”
书香和萱草还有魏萱的丫鬟把魏萱搀扶起来,坐在炕上。
魏昭对书香说;“去厨房要醒酒汤。”
魏萱借酒盖脸,拉着魏昭的手,“妹妹,姐姐求你,求你在老太太跟前替我姨娘求个情,把我姨娘接回来。”
薛姨娘不是什么善类,魏昭也不是什么圣贤,“姐姐与其求我,不如去求母亲,求父亲。”
继母朱氏,父亲魏廉是薛姨娘的正经主子,父亲魏廉当年为薛氏,跟自己的娘亲夫妻反目,父亲怎舍得薛氏长期住尼姑庵。
魏萱双眼含泪,“四妹,这回是老太太发话,我姨娘永远不能回魏府,爹爹也不为我姨娘说话。”
魏萱被侯府退婚,嫡母视她为眼中钉,姨娘又被送到尼姑庵里,魏萱在魏府的日子不好过,本来就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以后婚事算是没指望了。
父亲魏廉薄情,当年宠妾灭妻,现在把得宠的妾送尼姑庵,抛弃了,她对薛姨娘本无好感,甚至厌恶,怎能为其求情,看着魏萱,“姐姐找我求情,是找错人了,姐姐最不该找的人就是我,我以什么立场替你姨娘求情?你们害我,我不落井下石,算我厚道,我看不如姐姐自己去求老太太。”
魏萱愣愣的,平常软弱可欺的四妹,以为她说两句好话,四妹就能去为她姨娘说情,四妹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现在她舅父撵出魏府,她已经没有一个可依靠的人,想自己悲惨,都是因魏昭而起,魏昭又拒绝说情,魏萱就不是方才求人时的态度,“四妹,你也别得意,你还不知道,燕侯身边有四个侍女,各个是一等一的美人,一个擅理财,一个精通琴技,一个手巧女红好,一个熟谙烹茶,老侯夫人早已为燕侯物色好一个良妾,这个妾姐姐前见了,才貌俱佳,深得老夫人喜爱,燕侯爱护,如果不是燕侯为父守孝三年,早收房了。”
第17章
魏萱去一趟侯府倒把侯府的事打听个明白,魏昭听了,也不觉得意外,燕侯除非是有龙阳之好,否则,怎可能身边没有一个女人。
“如果我姊妹同嫁燕侯,齐心合力,一致对外,抓住燕候的心,好过妹妹一个人受人欺负。”
这时,书香端来一碗醒酒汤,魏萱接过,一口气喝了,“四妹,你如果答应帮我,等我进侯府,侯爷身边的女人,交给我对付。
魏昭不由笑了,“姐姐如今想明白了,不想对付我了,跟我一条心,可惜姐姐明白的晚了,妹妹也无能为力。”
什么一致对外,只怕祸起萧墙,跟蠢货结盟,只能拖你后腿,魏萱这种人无情无义,养虎为患。
“不过妹妹还有一个法子,姐姐做我的陪嫁丫鬟,随我去侯府,日后姐姐开脸做个通房丫头,姐姐若愿意,我跟老太太说,我想老太太能给我这个面子。”
魏萱翻了翻白眼,气得竟说不出话,半天冷笑,“四妹,你狠,做你的陪嫁丫鬟,我堂堂魏家小姐,做使唤丫头,亏你说得出口。”
你能说得出口,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走来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媳妇,停住门口,提高了声音,“侯府的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请侯府的人进来。”姊妹俩的话打住。
魏昭的话音刚落,魏府的一个媳妇身后跟着侯府的管家和两个家仆走进来,侯府管家看见未来侯府女主子,赶紧上前,“奴才金昇拜见姑娘。”
“书香,给金管家看茶。”魏昭对侯府的人很客气。
“奴才不敢,奴才奉侯爷命给姑娘送东西。”
回身,身后两个小厮,手里各捧着一个绸面包袱,拿到桌案上打开。
屋里人都抻头看,原来是两块毛皮,金昇解释说;“这块紫貂是拓跋部献给侯爷的,据说这块紫貂价值连城,这块豹皮,是我家侯爷打猎的猎物,这是侯爷送给姑娘及笄礼。”
“你家侯爷费心了,既然是及妍礼,我却之不恭,收下了。”
魏昭赏了金昇和两个小厮,金昇和两个小厮叩谢,告辞回去复命。
书香和萱草为姑娘高兴,姑娘得脸。
魏萱盯着桌上的两块毛皮,既羡慕又嫉妒,她被老太太关在佛堂,她的及笄礼没办,魏府也无人提起。
魏昭手抚着紫貂,紫貂针毛灵活,色泽光润,华美轻柔,是上等的珍品,道:“紫貂制成的裘装,得风则暖,指面如焰,著水不濡,点雪即消,这块豹皮就做褥子,天冷铺在炕上,暖和。”
魏萱的大丫鬟稀罕地看紫貂,随口说:“侯爷真有心,知道姑娘及笄的日子。”
魏萱瞪了那个丫鬟一眼,“你这小蹄子就是眼浅,没见过什么世面。”
那个丫鬟缩了下脖子,魏萱怏怏地走了。
萱草在她身后啐了一口,“当姑娘是傻子,被她几句话糊弄住。”
书香替姑娘高兴,“姑娘及妍,侯爷送来这么重的礼,可见心里对姑娘是极看重的。”
两件皮毛都是上等贵重之物,并不代表其它,魏昭没天真地以为燕侯对她用心。
魏昭满十五岁,魏府为她办及笄礼,府里三房的长辈,族里亲戚,通家之好的宾客,魏昭请了李敏跟王香兰来观礼。
魏昭沐浴后,在东间,向西跪坐,一位族里女性长辈。给她梳头挽髻插玉笄。
来宾向魏昭道贺,魏昭站起身,走到里间,换上一套素色的三重曲裾深衣,宽袖曳地,裙带飘飘,翩翩下拜,淡妆素衣,难掩夺目光彩,观礼者无不暗赞,少女仪态容貌,无不美,举止有几分管夫人的林下之风。
族里女性亲属给她插上一支金簪,魏昭跪在父亲魏廉和继母朱氏面前,聆听教诲。
魏廉一直神思恍惚,恍若回到十几年前,那个女子也是这般年轻美好,心绪烦乱,胡乱说了几句,魏昭成人礼成。
宾客道贺,魏家姑娘是所见成人礼中最美的女子。
魏昭在魏府过最后一个也是第一个年,除夕,魏家祭宗祠,除夕夜家宴,大人孩子都穿新衣,一片红,天还未黑,魏府已到处高悬大红灯笼,喜庆年味很浓。
魏家晚辈给长辈拜年,魏老太太赏压岁钱,荷包里装着金银锞子,书香和萱草给姑娘叩头拜年,魏昭笑着一人递给一个荷包,里面鼓鼓的,两人重又叩头谢主子。
院里两个做粗使的丫鬟,魏昭也给了赏钱,外院跑腿的婆子也没落下,几个人念着四姑娘的好,四姑娘行事大方。
吃酒到半夜,魏家人围炉守岁,正是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魏家大公子魏缙,二公子魏渝,三公子魏谦,还有魏昭、魏蓁几个小辈凑在一起喝酒,魏渝嚷着干喝酒没意思,叫来屋里的丫鬟无双唱曲,无双长相标致,北地民间小曲唱得有那么几分味道,魏缙和魏渝极高兴,魏谦为人古板,过年高兴,也跟着玩。
魏昭想起往年在新北镇过年,除夕夜,金奎、宋庭等一帮兄弟在一起豪饮,魏昭带着书香和萱草也加入其中,金奎宋庭一帮兄弟仗义豪爽,一群有血性重情义的北方汉子,大家亲如一家人,魏昭有些怀念。
只有魏萱看着这热闹场面想她姨娘过年还住在尼姑庵,她已断了求老太太和父亲的念头,如果自己争气,有一门好亲事,才有能力把她姨娘接回来。
岁首,亲朋好友互相拜年,各府投贴。
魏昭命常安往李府和王府投了飞帖,给李敏和王香兰拜年,也收到李王二人的飞贴。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大公子魏缙,二公子魏渝张罗去街上看花灯,魏蓁撺掇魏昭要跟着去,大哥魏缙答应了,二人回房做出门准备。
萱草也磨着姑娘要去,魏昭答应带上她,萱草高兴地推书香,“姑娘答应带我们出门看灯。”
书香喜静,说:“我不爱凑热闹,萱草你跟姑娘去,我留在家里看屋。”
冬季,夜晚出门冷,魏昭披着一件大红羽纱白狐里斗篷,足蹬一双掐金挖云红麀皮小靴,带着萱草走出房门。
主仆行到前院,看见已套好马车,大哥魏缙,二哥魏渝正等她姊妹俩,魏昭先上车,魏蓁带着一个丫鬟从垂花门里走出来。
魏蓁披一件织锦灰鼠皮里斗篷,畏寒,头上戴一顶貂鼠昭君套,看见魏昭已经在马车里等她,急忙搭着丫鬟的手,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萱阳城里北门大街最热闹,上元节放花灯,两旁店铺红灯高挑,灯火辉煌,行人男女老少都穿着新衣,花团锦簇,上元夜昼夜通明,魏昭跟魏蓁跟在魏缙和魏渝身后看热闹。
街上小贩高声叫卖花灯,花灯有十二生肖灯,荷花灯、鲤鱼灯、走马灯、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街边一个货摊上挂着各种宫灯,红木、紫檀木、花梨、楠木等作框架,镶月白纱绢,细绢上绘工笔画。
魏昭不由自主地走过去,问价,卖灯的是个长相斯文,看似肚子里有点墨水,爽快地答道:“我自作的宫灯,每个宫灯上有一则谜语,如果有人能猜出来,我分文不取白送。”
这时,周围聚拢来不少人,围在灯下猜谜,魏昭喜欢其中一个宫灯,这件宫灯白纱绢绘一幅画,一轮圆月照在明镜的水面,谜面:古月照水水流长,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照日月,碧波深处好泛舟,字谜。
魏昭很喜欢这幅画的意境,当下猜出,喊一声,“谜底是湖。”身旁同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两人几乎同时喊出谜底。
魏昭不由侧头看旁边的人,同时猜中的是个年轻书生打扮的男子,身穿雨过天晴锦袍,身材颀长,面貌俊秀。
书生朝她笑笑,对卖灯的人说;“这盏灯给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先猜中的。”
卖灯人取下宫灯,拿给魏昭。
魏昭着实喜欢这盏宫灯,两人同时猜中,她不好意思独拿,把灯递给对年轻书生说;“公子也猜中了,这盏灯还是公子拿着。”
少女明眸善睐,年轻公子心道,这位姑娘人大气,颇有好感,“姑娘喜欢,还是给姑娘,我再猜别的。”
这时,一队舞龙灯的的经过,魏昭聚精会神猜谜,也没在意身边魏蓁跟她说了句什么,她全然没听见。
魏昭提了宫灯,继续看,被一盏宫灯吸引,宫灯素白纱绢绘一幅画,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
谜面很有意思,‘在娘家,绿发婆娑,自归郎手,青少黄多。受尽了多少折磨,经历了无数风波。休提起,提起来珠泪洒江河!’
魏昭想了想,举手,指着说:“这个谜底是竹篙。”
卖灯人笑着说;“姑娘猜中了。”摘下宫灯,递给她。
魏昭看那个书生还站在身边,把刚猜中的宫灯递给他,“这盏送公子。”
一人一个,谁也没占谁便宜。
那个年轻书生笑着接过,两人手里各执一盏灯,两盏灯形状一样,方才二人同时同一盏宫灯,足见品位相同。
魏昭猛然想起大哥魏缙他们,回头看,魏蓁萱草她们都不知去哪里了,在周围寻找,没看见几个人。
这时,天空落雪,魏昭站在街边巨烛旁,茫然注视经过的行人,猛听得头顶有说话声,她寻着声音抬头往上看,只见一座楼上,临街的窗扇全部敞开,窗口站着一对男女,男子穿着黑貂裘大氅,丰神俊朗,身边女子穿着一件雪白貂裘,姿容秀丽。
楼上,徐曜偶一低头,看见魏昭一身红衣,提着一盏宫灯,站在璀璨灯火中,纷纷扬扬雪花飘落,魏昭朝他点了一下头,这时,一个身穿锦袍的公子也提着一盏一样的宫灯朝她走了过去。
两人说了句什么,并肩朝东走了。
“姑娘,你跟家人走散了?”方才猜谜的公子来到魏昭跟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