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十二年 第2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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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应当的。”凌烨辰有些自责道:“朕的确有加派羽林卫在你宫里保护。但出了宫,仍然有这样那样的意料之外。当初朕接你来邻国,实在是太过着急,很多事情都没有仔细安排。其实宫里的规矩,是允许你们带随行的侍卫入宫。其余人身边,也都有她们母家送来的侍卫,裕王给你精挑细选的人,留在你身边侍奉着,朕也能宽心不少。”
“多谢皇上。”腾芽暖心一笑,依偎在他身边。“只是臣妾觉得这件事,还没完呢。”
凌烨辰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你是和朕想到一处去了。”
“皇上可有应对之法?”腾芽蹙眉问。
“朕的应对之法,便是抗衡到底。趁机收回这些人手中的权利。”凌烨辰微微扬眉:“当日朕登基之初,他们便是用了同一套说辞,让朕迎娶宛心为后,方才能得到拥护与支持,坐稳君王的龙椅。那个时候,朕刚刚从盛世返回邻国,支持朕的,不过是一些追随了父皇,又有幸躲过凌玄宗迫害的臣子,他们手里有兵权有实权的相当少。而左相则表示,只有朕后继有人,才能彰显天子的威势,显示江山绵延,皇族昌盛。而朕心性已定,方才能接管先皇留下的基业。当日,朕抗争过,却败给了他们手里大过皇权的实权,迫不得已,迎娶开乐公主为后。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刃上,怎么做,心都在滴血。”
腾芽并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走过来的,也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屈辱才能成为新帝。她的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脸庞,语气有些沉:“是我不好,当日只以为皇上负我,却不知这负,也并非薄情,而是经历了无数苦闷的辜负。”
“何止苦闷。”凌烨辰握着她的手,语气里透着不甘:“就连朕如今想要废后,都受同样的掣肘。因为朕曾在盛世流亡,因为朕与母后是为盛世皇帝所救,所以那些臣子即便是到现在,都觉得朕会将手里的江山交托给盛世国君,对其称臣,以报答昔日的恩情。以至于,他们觉得只要宛心在后位一日,朕就会随时警惕开乐的前车之鉴,甚至替开乐背负这段血海深仇,不至于为了报恩而误国。”
“皇上不会的。”腾芽凝眸道:“恩情是恩情,江山是江山。盛世虽然强大,却从未有吞并邻国之心。邻国与盛世接壤,只有邻国强大,才能与盛世相互帮衬,以抗击其他国家的进攻。”
“是啊。”凌烨辰点头:“可惜他们不懂这个道理。只知道在朕耳边聒噪。这一回,正好有这个机会……”
看样子他是期待了很久了。腾芽静默的依偎在他身边,不发一言。
“芽儿,等朕解决了这件事情,宫里就有太平的日子可以过了。”凌烨辰温和的说:“皇后的身子原本就不好,加之还要照顾子墨,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左惠妃自然也要照顾子珺。到时候,朕会将后宫的事情交给你来打点。朕处理朝政,你就管着后宫的事。等我们都不忙的时候,朕陪你出宫走走也好,亦或者是看书赏花下棋对歌。你只需要给朕一点时间即可。”
“皇上想做什么,就安心的去做。臣妾会好好的等着。”腾芽轻轻的闭上眼睛,由着他在自己的脸颊落吻。天家富贵,大抵如此,想要获取至高无上的权利,有时候君臣之间的周旋,比外敌的侵犯更可怕。
而腾芽怎么也没想到,她被卷进来之后,居然如此难以抽身。
翌日,她醒来的时候,皇上已经去上朝了。
冰玉和黄桃领着九銮宫的婢子们,侍奉她梳洗装扮,好一会功夫,才收拾利索。
“皇后娘娘驾到——”
颂丰的声音,格外的嘹亮,且比哪一日都带着威严。
腾芽还不曾起身相迎,宛心就已经气势汹汹的出现在她面前。
“把腾妃拿下。”宛心看着腾芽,却是吩咐身边的戍卫。
“为何?”
“谁敢?”
黄桃和冰玉几乎同时开口,警惕的将腾妃护在了身后。
“谁敢抗旨,直接拖去刑房。”宛心的语气不容置疑,她的脸色阴沉不定。看样子,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腾芽凝眸与她对视,蹙眉道:“皇后娘娘这么做,可问过皇上的意思了?”
“哼。”宛心冷蔑的扫了她一眼:“若非皇上的圣意,何必劳动本宫亲自过来?”
“不可能。”冰玉怎么也不敢相信:“皇上绝对不会这样对公主的。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更何况,谁知道是不是有人仗着在后宫的权势作威作福,假传圣旨……”
“啪!”碧桃一个箭步上了,一巴掌甩在冰玉脸上:“假传圣旨是什么样的罪名,你一个贱婢敢如此污蔑皇后娘娘,信不信我薅掉你的舌头。”
“你……”冰玉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却发现皇后身边的戍卫居然拔出了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冰玉怎么也不敢相信,昨晚上皇上还对公主那么殷勤,那么关照,怎么可能才一夜的功夫,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黄桃也是一脸的惊恐,死死的拉住冰玉不让她再有过激的行为。否则,她们就别想能安然无恙的陪在腾妃身边。若是腾妃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腾妃。”宛心冰冷的语气透着很不小心显露出来的得意。“皇上已经开恩了,允准你被囚禁漓乐宫。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反思反思吧。”
不等腾芽说什么,宛心转过身,又是一声吩咐:“把腾妃押下去。”
“且慢。”腾芽蹙眉道:“无论皇上为何有这样的决定,臣妾都还是皇上的腾妃。既如此,就不必这些戍卫动手,我自己会走。”
“好。”宛心转过脸,嫌恶的看着她:“那就请你快些去吧。以免皇上回宫见到你,增添烦闷。”
“皇后娘娘你……”冰玉气的浑身发抖。
黄桃硬是把她拽住,堵住了她的嘴。“好好伺候主子才是要紧事。”
在宛心一行人的目光相送中,腾芽三人被戍卫跟押去了漓乐宫。而这时候,左清清、子珺以及随行伺候的人,都被一早轰了出来。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宫门外等候。
“妹妹,这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左清清快步上前,一脸担忧的问:“好好的,皇上为何会下旨锁闭漓乐宫?”
“害的姐姐又要挪宫一回,当真是对不住。”腾芽温眸含笑,朝左清清行礼。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理会这些。”左清清急的不行:“到底今日朝堂上出什么事情了?皇上为何有这样的决断?”
腾芽轻轻摇头,温和道:“我一无所知。”
“什么?”左清清惊讶不已:“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好,我这就去问皇上。”
“姐姐别去。”腾芽蹙眉:“子珺还小,现下姐姐最要紧的,就是好好照顾子珺。其余的事情,皇上一定有圣断。”
“要不怎么说还是腾妃最得圣心。”宛心迈着款款的步子,就着碧桃的手走过来:“左惠妃你也是伺候在皇上身边好几年的人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皇上的圣意已决,就不是你我可以违拗的。只有乖乖的遵旨,命才可以长久。既然皇上要你迁出漓乐宫,绿水宫又没有修好。那你便去溪夫人的茵浮宫暂住吧。左右也是离得近,不必太过折腾。”
“茵浮宫多么晦气,那是人能住的地方么?”左清清一脸的不满:“即便是臣妾无妨,可子珺又如何能去那种地方,沾染污浊之气?”
“是么?”宛心凝眸道:“左惠妃一向不是不信这些吗?怎的这一回就这般在意了?那本宫倒是想问一问,你想住哪儿?莫不是想要陪着腾妃继续留在漓乐宫吧?皇上可是吩咐了,漓乐宫囚禁腾妃,囚禁二个字,你可明白?内务局再不必往这里面送东西,而膳房顶多一日送一回吃的。这样子你能受得住?你的孩子能吗?”
“皇后娘娘莫不是在用激将法吧?”左清清紧咬贝齿:“大不了我把子珺交给你抚育,我还就住在这漓乐宫不走了。”
“不可。”腾芽连忙阻拦左清清:“二殿下年幼,离不开姐姐。姐姐不必为了我受这样的苦。何况若是我真的得罪了皇上,皇上也必然希望我能好好的反省。姐姐若是陪着,倒显得我不能吃苦头,反而会更加生气。姐姐不如依从皇后娘娘的安排。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左清清明白,腾芽这是要她好好的等着翻身的机会。只要有机会,她就可以顺利的将腾芽从这样的地方救出来。可若是两个人都被皇后制住了,那才真的是举步维艰。“妹妹说的是,那就多谢皇后娘娘的安排了。”
“是么。”宛心冷冷勾唇:“可我又改心意了。既然你不稀罕茵浮宫,那就去轻浪宫吧。尤昭仪的地方也空着呢。好歹她死的好看些。”
左清清心里又恨,却也只能微微一笑:“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宛心懒得理她,只吩咐戍卫将漓乐宫宫门敞开:“腾妃,请吧。”
腾芽微微扬起下颌,慢慢的走进了宫门。
冰玉和黄桃亦步亦趋的跟着,谁的脸上都没有露出怯色。
“把这里原本的戍卫撤走,换上本宫安排的人。”宛心低声对身边的碧桃吩咐了一句。
碧桃执行的时候,却碰上了硬钉子。“你们怎么还不滚,难道没听见皇后娘娘的吩咐吗?”
“我们隶属盛世,乃裕王殿下亲自指派过来,侍奉三公主殿下的戍卫。除了三公主与裕王殿下的吩咐,谁的话都不必听。”那戍卫首领脾气也格外硬:“况且昨日拜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已经允准我们在此戍守。我们又岂敢抗旨。”
“你……”碧桃真是气的不轻:“果然是盛世来的,都什么脾气啊。”
“罢了。”宛心为了能及早的锁闭宫门,也懒得和他们在这里废话。“关上宫门,走。”
“是。”碧桃白了那些戍卫一眼,快步随着皇后离开。“娘娘,这裕王的手可伸的真长啊,都到了宫里了。您怎么能纵容他们如此。总该趁机给腾妃点颜色瞧瞧。”
宛心轻哼了一声,慢慢的歇下了脸上的严肃之色:“今天给腾妃的脸色也够了。皇上忽然朝腾妃发难,这事情绝不简单。昨晚上,腾妃还留宿在九銮宫中。若皇上真的对她有什么不满,又岂会如此?所以,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皇上才会勉强下这样的圣旨。这件事情一日没有坐实,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奴婢以为,不如逼着腾妃畏罪自戕……”碧桃眼中迸射出狠戾的杀意:“她死了,皇上有什么苦衷不都白费。”
“蠢啊!”宛心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你能不能用点脑子?”
碧桃不解皇后的意思,不免委屈:“娘娘,奴婢是为了……”
“是为了报仇,图一时痛快。”宛心蹙眉道:“你不想想看,皇上为何不让别人来做这件事,偏是要让本宫从九銮宫拘押着腾妃回漓乐宫?”
“就因为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啊,这事情自然是该娘娘您过问。”碧桃有些吃不准,皇后为何会觉得她蠢。
“你呀。”宛心略微放慢了脚步,侧首问雪桃:“你觉得呢?”
雪桃连忙道:“奴婢以为,皇上没有吩咐其余人来操持这件事,就因为他想要皇后娘娘您来尽心。腾妃交给您若是出了事,责任完全在您身上。恰恰就因为您是后宫之主,才有能力担待腾妃的安危。若交给旁人,反而能和您撇清关系,真出了事,皇上就难以追究您的责任。”
“不错。”宛心沉眸点头:“正是如此。”
碧桃涨红了脸:“是奴婢疏忽了。”
“皇上是不想让腾妃死。”宛心倒吸了一口凉气:“所以本宫自然要担待腾妃的安危。腾妃那个性子,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她都不会畏罪自戕。当初母亲和幼弟就死在她面前,从高贵的公主沦为望宫里的罪女,她不是也活过来了么?要她的命,得有足以要她命的理由,这才是上策!”
第239章 热锅蚂蚁
>> “公主,裕王殿下交给公主是护卫,如今还在宫内守护。公主可有什么消息让他们送出宫去?也好能带给裕王殿下,帮衬公主走出眼前的困境。”冰玉心急火燎的,却不敢乱,更不敢哭。她不知道邻国的后宫为何忽然就变了天,但是她明白,越是这样危急的时候,就越得想办法自救。“公主可想好了怎么让裕王接应?”
黄桃将热茶送到腾妃手里,静默不语。
腾芽接过茶,慢慢的抿了一口,才微微一笑:“不必。”
“为何呀公主?”冰玉蹙眉道:“奴婢尚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可只看皇后方才那飞扬跋扈的表情,目空一切的傲慢,奴婢便知道这次的事情绝对不会是那么简单。纵然皇上什么都没有对公主说,咱们也必得要好好防范。”
“你以为呢?”腾芽侧首看着黄桃,问。
“奴婢以为,既来之则安之。”黄桃微微欠身:“左右这宫里还有许多东西可以使用。奴婢和冰玉都会针黹,过段日子变天也不怕。”
“黄桃姐姐这是说什么呢?难道你想公主一直在这里忍饥受冻?”冰玉一脸不解的问。“这不是禁足这么简单,这是禁锢。她们指不定会有什么手段来谋害公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才开始,接下来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你怎么就不担心公主呢?”
“冰玉。”腾芽看她有些急,少不得打断了她。“黄桃岂会不担心我。你们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
“黄桃姐姐莫怪,奴婢只是一时心急,才会胡言乱语。”冰玉眼睛都红了,拉着黄桃的手,抱歉道:“我知道姐姐不是这样子,姐姐也和我一样担心公主。只是心里着急,才会口不择言。还请姐姐千万别忘心里去。”
“我自然懂你。”黄桃反握住她的手:“只是眼下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咱们尚且还没弄清楚,实在不能急在一时就做出判断。你瞧,主子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知道她一定可以应对。”
“是么公主?”冰玉非要听她开口才会相信。
“是。”腾芽温和的点了下头。“昨晚上,皇上半点消息都没有吐露,想来昨晚上他还未必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变数。而突然遭逢巨变,我被囚禁在此,却是皇后领着人来下达圣旨。为何呢?必然是皇上心里有愧,觉得没能为我处理好这件事,所以他不好意思来亲口将我关押。皇后是后宫之中,理应处理后宫的事情,这在别人眼里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不稳妥。但更深一层的意思,也是皇上希望皇后担待这件事。如果后宫的人再有什么妄动,皇后第一个就要遭遇问责。你觉得她会不会让这样借刀杀人的事情发生呢?”
冰玉眼前一亮:“皇后绝不可能任由旁人来伤害公主,把罪责归咎在她身上。”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她的脸色马上又是一沉:“可是皇后忌惮公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万一她破釜沉舟呢?对公主你下毒手,然后嫁祸给别人。就算皇上要责罚她,她有大殿下在膝边,也终究不至于死……”
“纵然有人要害我,我也不会让她们得逞。我现在只是在想,究竟那些朝臣如何逼迫皇上,才会让皇上下了如此之大的决心,要用禁锢的名义来保全我……”腾芽现在担心的,是凌烨辰的处境。如果他不是有特别难的困扰,他不会让任何人用她来作为要挟,并且容许了这种要挟。
“公主的意思是,这并不是皇上的本意。而是皇上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才迫不得已?”冰玉心里是想要去相信的,可是脸色还是阴沉着:“昨天那些将军为难公主,公主不是已经当面对质过么?他们根本就拿不出证据来,所以皇上也不会追究,反而割了带头闹事的将军左耳。这才一夜的功夫,莫不是他们能找到什么证据?”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腾芽微微一笑,有些无力的说:“我才担心皇上的处境。如今外面不太平,宫里就更不太平了。朝政和家事都要皇上来兼顾,我却不能分担。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在这里待着。冰玉,你切记,千万不要冲动。不要要把咱们现在的处境告诉裕王。如果这个时候裕王卷进来了,盛世也卷进来了,那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更错综复杂,到时候,我就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公主放心就是,您说不说,奴婢就一定不会说出去。无论怎样,奴婢只听公主您的吩咐。”冰玉收拾了脸色,道:“奴婢这就去看看小厨房里都还有什么。看看咱们还缺什么,能不能设法弄些进来。别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
“好。”腾芽温和的冲她点了下头。
“那奴婢也去看看,宫里还所用还缺点什么。”黄桃恭敬的朝腾妃行礼:“主子别多思,不如喝盏茶慢慢的静静心。”
“好。”腾芽微微一笑:“你们去吧,我正好好好想想。”
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安静了,出了冰玉和黄桃,宫里的婢子和内室都被打发了出去。偌大的漓乐宫,本来还有左清清的人,这下可好,一下子就彻底安静了。这时候,就是掉在地上一根针,也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可是腾芽的心一点也不宁静。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凌烨辰这么难做呢?
那些朝臣手里,到底还有什么证据?
越是想不通,就越要去想,腾芽看着漂浮在茶盏上的茶叶,只觉得顷刻间就能翻云覆雨。这便是皇宫,这便是皇家了。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风云突变,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