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布拉格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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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chapter 103
尽管在那之后, 林雪涅又在匆忙离开前又和海莲娜说了很多“这两年”里发生的时, 也和她说起了很多她的贵族男孩。
但是一直到林雪涅回到在夜色中的,20世纪上半业的柏林城, 她都一直没法忘记海莲娜对她说出的那句最为关键的话语。
——【除非你发现事情正在进行的轨迹和我们知道的历史有所不同, 否则永远别去试着改变一件在历史上有着明确记载的, 我们都已经知道的事。因为从理论和逻辑上来说, 你并不具备成功的可能性。】
事实上,当海莲娜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雪涅的头脑中首先想起的并不是病中的卡夫卡苍白的脸,而是对她说着“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的贵族男孩。
再次想起了那一幕的林雪涅甚至在夜色的柏林成中冲撞到了路上的一位女士。那可是不轻的一下冲撞,被她撞到的那位穿着高跟鞋的女士甚至都一个踉跄了, 如果不是林雪涅在回过神来之前就已经身体首先做出反应,并扶住了对方,那位女士可能都要被她给撞倒了。
“抱歉, 我感到很抱歉。”
在那位女士看清来人,并说出抱怨之前,林雪涅就已经先她一步地说出了道歉。而对方则在看到她的那双带着隐约泪光的眼睛时鬼使神差地只是问出一句:“你还好吗?”
对此, 林雪涅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就脚步匆忙地继续向着她和绿眼睛贵族在柏林的公寓走去。
是的, 有些事也是她一直以来都知道,却不敢去想的。
既然连绿眼睛的贵族都知道自己的未婚妻从订婚的那天起……头发就再没有再长过, 并且在两年的时间里她也一直都没有修剪过指甲,那么林雪涅当然不会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
事实上,她一直都没有去剪一个上世纪的二三十年代十分流行也十分时髦的短发并做上一个烫发, 而促使她这样做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知道自己的头发一旦在那个时代剪短了,就很可能一直保持那个长度。
到时候她会无法向人解释,为什么她的头发一直都长不长。
要知道,相比起长发的女孩,短发女孩的头发长短变化会是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的。
那么,她是不是会一直“青春永驻”,然后看着她的贵族男孩慢慢变老?
不,这绝对不是她所希望的。
所以她要在那个即将迎来战乱的年代和她的贵族男孩一起,让她真正地成为属于那个时代的一部分,然后再无法回来吗?
不,她也还没有想好。并且她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做出一个选择。
她同样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她的时间又会不会因为她所作出的决定而产生变化。
从最一开始的时候起,这就是一段充满了不确定性,或者说就是由许许多多个不确定构建起来的感情以及经历。
可是海莲娜的出现与她所说的那句话提醒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等到明天,你会不会就对我说——亲爱的,我那里已经1938年了,我想要在纳粹吞并奥地利之前去刺杀希特勒,成为拯救世界和平的女英雄。】
事实上,当林雪涅在和海莲娜说起克劳斯的时候,她并没有和自己的这位友人说起克劳斯的全名。这是因为,一旦她说出对方的姓氏施陶芬贝格,以及他的伯爵头衔,海莲娜很可能就会用一种十分惊奇的语气问她:“施陶芬贝格?你是说克劳斯·施陶芬贝格伯爵?那位去刺杀了希特勒的德国陆军军官?”
到那时,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海莲娜,也不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是的,艾伯赫特的朋友,并且现在也已经是她的朋友的克劳斯,他就是会在1944年7月的那一天前去刺杀希特勒并最终失败的陆军上校,施陶芬贝格伯爵。
由于克劳斯出现的方式,以及他的那副让人觉得实在是相当靠不住的风流倜傥的样子,林雪涅在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把他和那位做到了在二战史上几乎“名垂千古”的陆军上校联系到了一起。
而当她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还曾用看待偶像的目光去看对方,并且试图去了解这样一位历史上的英雄在他还年轻时究竟是怎样的人,又拥有着怎样的内心世界。
这注定是一位英勇却不被与他同时代的人所理解的男人。不仅德国人在1945年战败之后依旧认为这是一个叛国的罪人。就连后来在西德拥有了少将军衔的他的儿子也表示自己并不理解他的父亲,并且他也同样不理解父亲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
毋庸置疑的,这是一个超前于时代,甚至超前于时代几十年的男人。
尽管这是一次失败的刺杀,可失败的刺杀却并不代表着它没有意义。相反,这起刺杀行动拥有的意义根本无法只是用“伟大”这个如此官方而刻板的词来形容。
只是当克劳斯渐渐也成为了林雪涅的朋友之后,她会不断地去回避他最终的结局,也不去想他在临刑前喊出“神圣的德意志万岁!”时的心情。她知道这件事必然会发生,却也知道她无从阻止,更没有资格去改变它。
另一方面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够在那个年代停留多久,又能够停留到几时,因此她从不去想过分久远的事。就好像她曾对自己的朋友海莲娜所说的,她所能做的,就是只活在当下也只是珍惜眼前。
但是……曾经的希特勒的崇拜者施陶芬贝格伯爵最终选择了去刺杀那个狂热的疯子。那么作为克劳斯的朋友,路德维希和曼弗雷德呢?
她的贵族男孩,艾伯赫特又会怎样呢?
尽管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那场颠覆了世界也创造了当今世界的战争还有七年才会正式打响,可那确实林雪涅一直都不愿也不敢去试着了解的。因为她一直都坚信着——一旦她知道了,那么她就无法改变甚至是影响到哪怕一丝一毫了。
过去的她总是认为,距离这一天的到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可是,现在已经1932年了,那一天真的还很远吗?
看看街上的景象吧,身着褐衫的冲锋队已经开始用“希特勒万岁!”互相问候彼此,而当林雪涅无助地望向此刻的柏林街道时,她也看到了几名脸上还稚气未脱的年轻人相互间喊起了“斯大林万岁!”
而这恰恰预示着13年后那场战争的结局到来时首都柏林的废墟景象。
如果,她想要做些什么,她又能够做些什么?
当这样的想法出现时,逃离这里,去到南美会是她最先想到的。
当那场战争终于开始的时候,整个欧洲都会沦陷!拉脱维亚、立陶宛、爱沙尼亚这样在一次世界大战后才从俄国的通知中独立出来的国家会重新被苏联征服。芬兰、挪威、瑞典、罗马尼亚、匈牙利,他们不是成为了第三帝国的俘虏就是成为了第三帝国的仆从国,协助纳粹德国一起作战。还有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她们则被苏联和纳粹德国所瓜分。如果向西看,你会发现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与法兰西都在战争打响后迅速地成为了沦陷区。
那么西班牙呢?它在晦暗不明的内战结束后沉沦于弗朗哥的血腥□□。
澳大利亚、新西兰、加拿大,甚至印度都作为英联邦的成员在战争扩大后页都相继加入了这场战争。而许多人所逃往的美国也当然会在黎明到来之前以英国盟友的身份加入这场战争。
如此一来,南美洲大陆或许就真的会是文明世界里的最后一片世外桃源了。
可即便是在2020年,南美洲大陆都会是一个十分“偏远”的地方了。在1932年的欧洲,它甚至可能是大部分的欧洲人都没有任何了解的蛮荒之地。
她又应该怎样才能劝服自己的恋人,甚至是她在这里的朋友们,起码是在1937年之前离开德国,去到那里?这太难了。由于这个年代的德国年轻人对于他们自己祖国的深刻爱意,以及艾伯赫特、还有路德维希他们对于这个国家所拥有的认同感和责任感,想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难了。
有一点是不容怀疑的,那就是……林雪涅就算告诉他们在1939年的欧洲可能爆发这样一场战争,也让他们相信了自己的话,她的朋友们也一定不会选择离开自己的祖国。相反,他们还有可能因此而更坚定地留下来。
如果……即便是如果她用她现在还没能想到的办法,在隐瞒了她所知道的未来的情况下把她的朋友们骗去那里。这些总是认为贵族天生就比平民拥有更多责任的男孩们也一定会在战争打响之后就立刻回到自己的故乡。
有一件显而易见的事,那就是在他们之中,只有林雪涅一个人是找不到自己立场的逃避者。就连摇摆,她都不知应该往哪里摇摆。她甚至不怀疑她的这些朋友们会把她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自己回到战火纷飞的德国。
那就更不用说,在这个属于昔日的时代,她还从未去到比巴黎更远的地方。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这份跨越两个时空的能力是不是会因为过于远的距离而失效。可她又无法去进行与之相关的“实验”。
当林雪涅再一次地想起那些的时候,那种无能为力的焦虑和恐慌又再次出现。
她就好像站在一艘断成了两截的大船上。当船体迅速沉入海底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又抱住脑袋承受住了第一波巨大冲击。可当她企图游出去的时候,她就又被卷入了将沉船卷入海底的巨大漩涡中。
那正是历史的漩涡。当你想要去改变它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改变。
当它开始旋转起来的时候,即使你用尽全力也只能在这个巨大的漩涡中留下属于自己的色彩。
而当你真正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或许已经成为属于它的,可能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在手中的,很渺小的一部分。
第104章 chapter 104
在属于1932年的这一天的晚上九点半, 林雪涅终于回到了她和绿眼睛贵族在柏林的家。可当她回到这里的时候, 却发现她的恋人依旧没有回到这里。于是屋子里一片漆黑,并且连暖气都没有开。那让这里没有一点家的气息。只有从窗外映来的一些属于柏林城的灯光才让林雪涅才能稍稍看到一些它可爱而优雅的样子。
那让林雪涅站在那里, 就借着夜色中的那些灯光看着这个属于他们的空间。
她甚至在这片黑暗中走向床边, 看着1932年的柏林城在持续数年的经济危机下萧条的样子。
仅在一年之后, 它就再不会是这样的了。整个德国上下都会沉浸在由阿道夫·希特勒所激发起的, 慢慢偏离了理智的狂热中越走越远。
当林雪涅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会想要再多看看这样让这座城市中的大部分人都心生埋怨的,柏林城萧瑟的样子。
虽然舞厅里不再拥有那么多可以尽情放纵到天明的人们,虽然道路上也不再拥有那么多的笑声,并且行人们也以步履匆匆代替了几年前的悠闲步子, 但比起1938年之后的样子,它总是可爱而具有风情的。
站在窗前的林雪涅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去打开屋子里的暖气。
虽然现在都已经快要四月了, 可地处北部的柏林依旧显得有点凉,需要打开暖气才能让人感到足够的温暖和舒适。
在那之后,她又打开灯, 收起了她在出门的时候留在进门桌子上的那张告知艾伯赫特今天她可能会晚些回来的纸条。
然后她就坐在那张桌子上,开始想她的绿眼睛的男孩, 却是越想越因为那些时不时地在她的眼前的,错乱的, 在未来可能发生的画面而感到说不出的揪心。
她必须得去做些什么,才能打断那些。
于是担心起了艾伯赫特很可能会没有吃晚饭就赶回来,又或者等到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又饿了的林雪涅准备起了一份简单晚餐。
那是一种晚餐的菜单, 晚餐的形式,以及在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能理解的晚餐文化——仅仅是准备几片黑麦或者是全麦的面包,切成不足一厘米厚的薄片。给它们配上黄油,又或者是给面包抹上一层很薄黄油的黄油再给摆上盘。然后配上奶酪、火腿以及香肠片,把它们一起摆成一圈。
它可能有点干,有点咸,也十分简单,或者说是简陋。
但它却能够让人在享用它的时候享受孤独、由朴素带来的简约幸福、更好地思考、或是冥想。
在绝大多数人都信奉天主教的法国,这样的一顿晚餐几乎是难以想象的。但是在更多人信仰新教的德意志,无论是属于独居的孤独者的简单晚餐,还是与家人们一同分享的简单晚餐,其在精神层次上所拥有的特殊含义都会是让人感到亲切和喜欢的。
这或许已经是延续了很久的传统了,甚至于在19世纪的上半业,柏林最好的沙龙里所提供的就是这样的餐点。
当林雪涅第一次知道这种在2020年的德国已经不怎么流行的“传统”时,她还曾笑话过绿眼睛的贵族,说德意志人不仅在日常生活中给人一种禁欲的工作狂的感觉,就连晚餐的餐点都透露出一种节俭的禁欲感。
但现在,她却突发奇想地准备起了这样的一餐。
只是当她动作很慢地摆好了那样的一盘之后,绿眼睛的贵族却还是没有回来。于是她只能在摆好的简单晚餐上再盖上一个盘子,以免盘子里的肉类和面包就那样干了。然后她就这样坐在桌子旁边等着,等着……等到困了就干脆在自己的肩膀上盖了一条毯子,趴着睡着了。
于是等到在一周里唯一的一个休息天忙了一整天的绿眼睛的贵族在接近午夜的时候轻手轻脚地用钥匙打开大门的时候,他就看到守着一盏小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恋人。而披在了那个女孩肩膀上的毯子却还滑下来了大半。
这让艾伯赫特连门都顾不上关地走进屋去,替林雪涅把毯子拉好,又轻声唤起她的名字。
“雪涅,雪涅?”
听到那些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睡梦中的林雪涅悠悠转醒,却又分毫都记不起自己梦中的场景了。可是没关系,只要当她睁眼时,她所看到的是她所等待的那个人。
“艾伯赫特?”
虽然林雪涅在睡着前已经打开了屋子里的暖气,但她一直都不喜欢把暖气开得很大,因此当她在自己盖着的毯子往下滑了一大半之后又睡了那么久,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才只是喊出恋人的名字就用手掌捂住了嘴巴打起喷嚏来。
那让绿眼睛的贵族连忙去把门给关上,然后就坐到了林雪涅边上的那个座位上,把毯子围到了她的身上,在脱去了自己的外衣后又揽住了林雪涅的肩膀,并握住了她的双手,并只是抓在手里暖着。
“你坐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在让自己的体温透过那些衣物和毯子慢慢温暖怀里的人的时候,艾伯赫特这样问道。
可是林雪涅才被那个很轻又透露着关心的声音叫醒,她的脑袋根本就还没清醒过来。这让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却是才一开口就又要打喷嚏了。可是现在她的两只手都被艾伯赫特抓着,这让她只好立马偏过脑袋,让自己的脑袋贴着离艾伯赫特更远一些的那边肩膀,又打了喷嚏之后才抬起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还差七八分钟到十二点。”说着,绿眼睛的贵族就用自己的额头贴上林雪涅的,然后又用手掌反复试了几遍怀里女孩额头上的温度,在确定了他心爱的这个女孩的确没有发烧之后才松开她并起身。
“你需要一点热红茶。”说着,艾伯赫特就要向厨房走去,可他却是只走出了一步就被林雪涅抓住了手。
“我不需要热红茶,艾伯赫特。我只是需要你。”
在被林雪涅抓住了手的时候,艾伯赫特就停下了脚步。而当他听到了那句话的时候,他则更是转头看向自己的恋人,在沉默片刻后问道: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雪涅?”
“没有。”
在望向那张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如此完美的脸庞时,今天早些时间见到的那个蓝眼睛男孩的样子又仿佛出现眼前。可林雪涅却还是说出了这样的回答。但她又在那之后站起身来,靠到了恋人的身上。
林雪涅:“艾伯赫特。你说……如果战争发生了,你会怎么做?你会去参军吗?”
艾伯赫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林雪涅:“因为……我突然觉得那可能离我们并不远。”
当林雪涅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后,她的恋人再没有选择回避,又或是反问句式,而只是用他的那双令人一见难忘的绿色眼睛看向怀里的恋人。绿眼睛的贵族伸手轻轻抬起林雪涅的下巴,并在与她接了个吻后说道:“我会扛起枪,赶走入侵莱茵兰的法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