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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之妻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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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她被朱墨用力压在身下时,她就没那么硬气了。楚瑜发现这人很有些恶趣味,她越是故意挑逗,他越要拿乔,好像非把她折腾得眼泪涟涟不肯罢休似的——真是个怪人!

但即便如此,楚瑜在这几日里还是一反常态,格外的痴缠他。不知为何,她非常想要个孩子,不知道朱墨多久才能回来,要是有个孩子作伴,她也能少些寂寞——自然并不会有这么快的,她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七月二十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暑气渐渐流散,即便盔甲穿在身上仍有些热,但已在能够忍受的范围之中了。

远征的车队已在城外布成方阵,楚瑜亲自送朱墨出城,正了正他头顶的红缨盔,恋恋不舍的道:“记得早些回来。”

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看她,可是她并不在乎,因为他们本就是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对。楚瑜带着几分欣赏看向眼前的男人,那样笨重的盔甲穿在他身上一点也不显得累赘,反而浑然天成的融为一体,散发出耀眼的白光。他的五官亦是英挺峭拔,如斧削刀凿成一般,这样看来,倒是非常正气凛然。

朱墨望着她微笑颔首,“我会的。”

他没有做出很大幅度的动作,为的是维持风度,但是这一点表征就足够了,因此此刻在他们的眼底,就只有彼此而已。

将士们开始起哄,楚瑜于是适时的表现出一点羞赧。她很奇怪这些人为何亲切的唤她“嫂夫人”,好似一夕之间他们便被朱墨收服了——当然这也是朱墨的本事。

楚瑜望着车队遥遥的消失在视界中,无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点怅惘之意,她还记得朱墨早上出门前吻了她,额头上还残留着那人嘴唇的温度,这些都是历历可感的,可是也终将会渐渐散去。

盼春在身后为她举着伞,手腕有些酸乏无力,见楚瑜久久伫立,好似化成了石雕木人一般,不由担心的唤道:“小姐,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楚瑜无精打采的随她转身。

生活仍是继续,只是仿佛凭空变得单调起来,好似一盘没加盐的菜。楚瑜从前没发觉朱墨的存在多么可贵,待他一去,才发觉这栋空荡荡的宅院多么可怕。南嬷嬷是个沉重的性子,调-教出的下人亦少有活泼的,楚瑜想要说话,唯有寻上自己的贴身丫头,可三个都是女人家,彼此之间并没有说不完的话。楚瑜想起朱墨那满肚子的隽言妙语,想要讨人喜欢的时候,他是容易做到的,当然偶尔恶趣味发作,也能够让人恨得牙根痒痒——但是那至少都是有意思的。

楚瑜现在连个斗争的对象都没有,从前玲珑那狐狸精在的时候,她倒是时刻提心吊胆,唯恐她的奸谋得逞。谁知朱墨却一言不发的就将人送走了,于是她失去了最后一个敌人。

楚瑜感到生活的乏味之余,只能努力的给自己找些事做。每日若是得闲,就带上两个心腹丫头,乘马车去城中的店铺逛上一遭:事实证明,南嬷嬷将店铺打点得井井有条,压根不用她多操心。

此外,因楚珊初初出嫁,楚瑜也抽空往卫家去过两趟,想着楚珊到了新家难免生疏害怕,而自己却已是个有经验的妇人了,或许能从中指点一二——当然她心里也知道,很没有这种必要。楚珊从十三岁起就跟着母亲当家立纪,她知道的东西比楚瑜多得多呢。

大伯母自小就以宗妇的标准严格要求楚珊,这样的女孩子无论嫁去谁家,都不会有问题的。

可直至见了面,楚瑜才发觉完全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连盼春亦跟着叹道:“三小姐真是瘦得厉害,这才出嫁一个月呢,怎么脸上就挂不住肉了?要说顿顿吃不饱饭,也不至于如此。”

盼春嗤了一声,冷笑道:“听说三小姐每天四更就要早起,到卫夫人房中立规矩,真是,从来没听说这种事。这几天更是把府中的膳食都交由三小姐一人安置,连请庖厨的钱都省了,还说什么‘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方可称新妇之德,简直闻所未闻。”

楚瑜听着,两道细细的柳叶眉也揪了起来,当初只听说卫家公子风姿出众,连楚珊在闺中时亦偶出倾慕之语。孰能料到婆母却这等难缠,简直把媳妇当成仇人,那一位又空有一张好脸皮,半句话也说不上。

这般看来,唯有等那老泼妇驾鹤西去,楚珊才能得到解脱罢,不晓得还有几年。

她不由长长的叹了一声,同时对比起自身,发觉自身的处境真是好到极点了,既无婆母刁难,尽管有一对难缠的兄嫂,也被他们夫妻合力赶回济宁老家去了,真奇怪,从前她怎么还会有诸多怨言呢?

想到朱墨的出身,楚瑜又想起杨氏对她说起的那个秘密来,她说的那样细致入微,想来不是谎话,可是楚瑜也没胆子向朱墨细问:他若不知,自己告诉了他便是存心惹得家宅不宁;他若知道,那无疑也有隐瞒的苦衷,自己如没眼色的提起,无疑会在他的心上添一重伤疤、

怎么想都不大妥当,楚瑜索性抛开不管了,反正那已经是过去的事,而且是与她没多少关联的。

望秋看着帘外的潺潺秋雨,不由得出起了神,喃喃道:“不知道西南那些人怎么样了……”

盼春打趣道:“你关心的果真是大人么?还是另外一个?”

望秋见她胆敢戳穿自己的心事,脸上立刻蒸腾起两朵红云来,一边斥她胡说,一边便要撕她的嘴。

两人绕着木几打闹,楚瑜见了也不责备,只微微的笑起来。从人之常情的角度,她很能理解望秋的心态,不过她清楚朱墨的实力,相信这世界上没什么事难得倒他,因此并不像望秋那样牵肠挂肚——她牵挂的当然是随在朱墨身边的成柱。

可是……楚瑜眸光微暗,下意识的按上肚子。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原以为能有点好消息,谁知这个月的葵水仍是如期而至,可见老天爷待人也不公的很。她还真有点羡慕起杨氏的福气来。

门上小厮的传话打断了两个丫头的嬉闹,春秋二人忙整衣立到自家小姐身旁。楚瑜看向那人,“什么事?”

小厮福了福身,恭敬地说道:“尚书夫人求见。”

林夫人?她来做什么,还是在这样下着细雨的天气。楚瑜眼中闪过一丝微讶,不过林夫人勉强可算一名贵客,为表尊重,楚瑜更衣之后才款款来到花厅。

林夫人见到她,胖脸上挤出微笑来,朝她点了点头,“朱夫人。”

楚瑜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丫鬟身上。那丫头虽瑟缩的低着头,但透过她身上挡也挡不住的妖气,楚瑜一眼便认出,她正是被朱墨从府中赶出去的玲珑。

林夫人为何会将她带来?楚瑜眼里露出这样的疑问。

林夫人胖虽然胖,心思却非常敏捷灵活。她觉察到楚瑜的视线,白胖脸上那两坨肉不由得抖动起来,眼里也暗含着自鸣得意的光辉。

她轻轻巧巧的说道:“朱夫人想必还记得这丫头吧?她从前在你府上住过一段日子的。”

当然,就化成灰楚瑜也认得她。她敷衍的点了点头,再度打量起玲珑来。走了快半年,她看起来似乎丰满了,身形不似先前纤弱,也许是尚书府的伙食太好所致。不过这丫头从前原是相当心高气傲的,如今却不见了那股气势,倒有些畏畏缩缩的不安。

楚瑜自上看到下,目光倏然停驻在玲珑的肚腹上。若她没有瞧错。那里该是微微的凸起……

她的目光几乎穿透了玲珑的肚子,将她牢牢钉在地上,那女人于是更加不安了。

林夫人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遂满意的笑起来,重重唤道:“朱夫人。”似乎想将她从迷梦中叫醒。

“林姐姐,您究竟为什么过来?”楚瑜有意加重了语调,态度也不如方才那般客气。

林夫人毫不惧怕,反正她有筹码在手,谅来楚瑜不敢朝她发作,因笑眯眯的道:“朱夫人,不请我喝杯热茶吗?”

楚瑜因让盼春到厨下煎茶。

盼春趁着等水滚开的空档,悄悄叫了方才那应门的小厮过来,盘问道:“林家事先也没具拜帖,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跑来了,你们几个也没听到风声么?”

楚瑜性子本就不是勤于应酬的那类,自朱墨去后,她更显疏懒,除了几个相熟的亲戚家里,是一概不走、一概不问的,何况林夫人向来与她不怎么对付。

小厮苦着脸道:“好姐姐,我哪里知道究竟?乍一听到有人叩门,屁颠屁颠的就上去开了,谁知道他们为甚么事来?”

盼春觉得此事颇为古怪,不由暗暗地思索起来。

那小厮好似想到什么,悄悄的向她道:“盼春姐姐,你觉不觉得玲珑姑娘有些不对劲?”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是有身孕了。”

盼春不满的瞥他一眼,好好一个小子倒管起女人的事情来了,不过其实她也有注意——别的婢女都是一身崩得紧紧的比甲,偏她的衣裳那样宽松,说不想歪是哄人的。

盼春没好气的道:“那又如何?”她老早就看不惯玲珑,觉得此女气质不正,纵然行出不才之事亦不奇怪。

小厮挨着她的肩膀,大胆提出自己的猜想,“你说,那孩子会不会是卫尉大人的种?”不然,为什么不到别人家,偏偏找上朱家,可知是有备而来。

“胡说八道!”盼春被他唬了一跳,手里捧着的一盏热茶险些滚落地上。

小厮忙赏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慌里慌张替她拾起散落的杯盏,还好没有摔碎,自怨自责的道:“我乱讲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呢。”

盼春的十指却有些发凉起来。

第55章

须臾奉了茶来, 楚瑜因见林夫人等人头发被外头的毛毛细雨打湿, 又让人取了干帕子为她们擦拭。

林夫人很惬意的享受这一切,她手中握有一张最强劲的底牌,今日就是来宣战的。楚瑜这小嫩瓜秧子在她眼中,已经被踩成了脚底泥。

布坐之后,楚瑜便沉默的看向这老妖婆,她不能示弱, 也不能显出急切来,免得被人一下子拿住把柄。

林夫人喝了半盏热腾腾的茶水, 肥壮的身子暖和起来, 方才望着楚瑜徐徐说道:“听说昭武校尉已经远行,论理, 我本不该来打搅你。不过这件事实在难缠得很,我当家理纪这些年,竟是从未经历过, 不得已才来同妹妹你商议, 怎么着能拿个主意。”

说话的语气多么委婉, 好像她是菩萨一般的心肠, 生下来就是为普度众生。

楚瑜静静说道:“请姐姐明示。”她实在不耐烦同这妇人周旋。

林夫人使了个眼色, 随行的一个仆妇将玲珑往前一推,那丫头便无地自容的站了出来。林夫人笑呵呵的道:“妹妹你是最大度的人, 如今既无子嗣, 我觉着这丫头正好能帮上你的忙,你说巧不巧?”

到底撕开了面纱。楚瑜不露声色的道:“姐姐此话何意, 我怎么不明白。”

“还用说么。”林夫人轻轻巧巧的将杯盏放下,看似态度闲散,说出的话却如平地起了个惊雷,“这丫头有了你们朱家的骨肉。”

说罢,她不无恶意的查看楚瑜的反应,哪怕楚瑜立刻吓得晕倒,她也不会觉得稀奇的。

然而楚瑜的反应注定要叫她失望,她就那么端端正正的坐着,好似没听到一般,“姐姐此话究竟是何意思?”

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林夫人不由蹙眉,但不论如何,今天她来的目的就是要搅得家宅不宁,因向后指了指玲珑的肚子,嫣然巧笑道:“妹妹你还瞧不出来吗?这丫头有了身子,说不定还是个男胎呢!”

望秋在旁听了半日,怒火直冲到头顶来,叱道:“你胡说,朱大人半年以前就将玲珑赶出家门了,从哪里冒出一个肚子来?”

“这是哪来的贱婢,怎么这样没规矩?”林夫人不悦的道,不过她显然无心与一个下等的奴婢计较,因重新面向楚瑜,“不错,玲珑半年前就离了朱家,多亏我夫君念旧,才将其收留下来。不过,朱大人后来也曾到尚书府去过呀,就是那一回侥幸结下了珠胎,不然朱大人万一身殒,连个供奉祭祖的人也没有,多可怜呀!”

楚瑜听她明里暗里意指朱墨可能一去不复返,心中难免恼火,不过眼下要紧的是确定这身孕是真还是假,她下意识的朝垂眸不语的玲珑望去。

谁都会多疑,何况凭空多出个儿子。林夫人笑眯眯的握了握玲珑的手,“来,你自己说,这孩子是不是卫尉大人的?”

玲珑忍着羞耻点了点头。

稍微有点骨气的女孩子都不会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这个玲珑有胆子找上门来,可见不是空穴来风。饶是楚瑜心理素质顽强,身子也不由得微晃了一下,还好她立刻便坐稳了。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要我如何?”楚瑜调整了一下心情,沉静问道。

茶水已经半凉,林夫人抿了一口便嫌弃的皱起眉头,望向堂中的侍女,却个个听得呆若木鸡,并没一个意识到换壶滚水来。

到底是个无能的,调理出的下人也这般没眼色!林夫人轻蔑的想着,旋即慢条斯理的道:“这丫头份属贱籍,可如今既然有了卫尉大人的骨肉,身份便不一般了。我尚书府虽然宽阔,可犯不着替别人养儿子,不得已,只好送到你这儿来。”

楚瑜挑了挑眉,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跳动,“姐姐的意思,是要我留下她?”

林夫人含笑不语,可是从她眼中闪烁的光辉看得出,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楚瑜还没发话,盼春已经忍耐不得,抢着跳出来竖眉道:“林夫人,您这话就太不讲道理了。我家夫人是什么名分,这丫头又是什么名分,无端端冒出个孩子来,凭什么要我家夫人认下它?太胡来了!”

林夫人很乐意看到这一对主仆发火的模样,她们越生气,她就越高兴,遂咧着嘴角道:“玲珑的福分是浅薄了些,连个通房或姨娘也没挣上,换了一般的人家,早该发卖或是乱棍打死才好——”

这原本是句通情达理的话,可玲珑听了,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

谁知林夫人话锋一转,又轻藐的觑向楚瑜,“可你们家的情形不同啊!妹妹你嫁来朱家也快一年半载了,连一男半女也没生下,我都替你愁啊!朱墨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着急呀,如今正是你做妻子的为丈夫解忧之时,要不怎说是件大喜事呢?男人嘛,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这一个更好,连怀孩子的辛苦都给你免了,你说好不好?”

她这一番话又尖酸又刻薄,奈何楚瑜偏偏无力反驳,因为世上的大多数人也正是这么想的。她挣扎着道出一句,“可是……”

林夫人干净利索的剪断她的话头,“妹妹,我来虽是同你商量,可你若执意不肯,我也没法子。”她颤颤巍巍扬起肥厚的下巴,“少不得带上玲珑到国公府去一遭,问问这肚子该如何处置。”

楚瑜此时方知她是有备而来,揆情度理,她是朱墨的嫡妻,亦即朱墨的所有子嗣都能归结到她名下。按照一般的情况,一个无名无分的丫鬟妄想仗肚进门,楚瑜身为掌家主母,有权利灌下一副落胎药,再将她发卖出去。但今次不同,一来她尚无子息,本身就成了她的罪愆;二来,朱墨也不在家,若贸贸然就将此女打发,旁人背地里指不定会如何编排善妒之名。

她更不能让林夫人将人领到国公府去,这等丑事怎能闹得人尽皆知,万一老太太气得晕倒,那楚瑜的罪孽就更大了。

林夫人胆敢这样气焰嚣张,正因为她拿捏准了楚瑜的要害,楚瑜还不得不受她威胁。

心里转过一千种念头,再出口时只剩下淡漠的语调,楚瑜平静说道:“有劳夫人一片好意,既如此,我自当领受。”

林夫人满意颔首,吩咐仆妇将玲珑随身带来的包裹放下,里头是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并胭脂粉盒等物,显然是做好了长住的打算。又叫来一个梳着双髻的丫头,命她跟在玲珑身边小心服侍,如有半点错漏,绝不轻饶她——等等之类的话。

楚瑜冷眼看着,对这位好管闲事的夫人颇多敬服,听闻林尚书自己家里都是一摊烂账,她却有功夫给别人添堵,真是损人不利己的楷模。

林夫人又将玲珑拉过来,催着她给楚瑜磕头,“太太答应收留你,还不快给你家太太谢恩!”

那样理直气壮的口吻,好像玲珑已经楚瑜允准收房似的。

楚瑜哪敢让她跪下去呀,这样金尊玉贵的孕妇,稍稍磕着一点儿,只怕林夫人就敢将她家的房顶掀了;纵使不然,林夫人也会嚷嚷得众人皆知,说她对待婢女如何无情。

楚瑜抬手虚扶了一把,故作贴心的说道:“快别,仔细伤了你自己身子。”

林夫人见楚瑜这般呵护新来的“娇客”,自是心满意足,她撂下一句“妹妹果然宽宏大量”,便领着仆妇们赫赫扬扬离去,只留下一个局促不安的玲珑和她身旁的小丫头果儿。

比起来时的威武,去时这妇人甚至更显气势:她成功的让楚瑜吃瘪,自己且安然全身而退,这一点林夫人想起来都得意极了。

楚瑜瞧着那肥壮的身躯挤过院门,脸色便彻底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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