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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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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冬怔住,也忘记翻了多少页,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仙。

“仙?仙人?”

白骆想了想,喝完了最后的一杯未凉透的黑咖啡。

“是仙,好像,还得把人去了。”

麦冬不解,白骆却让他专心找书,早早领悟,毕竟明湖畔的水鸭都已经开始归巢,天色将晚。

麦冬赶忙低头快翻,心中却再难平静。自古以来世上修仙者无数,成仙者寥寥,而真正见到仙的人,或者见到真正仙的人更是屈指可数,又何况当今世界。

正想间,两行标记着的文字映入了麦冬眼里。

“星宿山川,幽冥湖海,无不存照息息于本身。遣精入魂,移气入魄,动神而观微末庞杂,成聚散灵元之势。”

乍看竟与道门修习相似,可这书分明又名《灵居初学》,似是入门法门。道门讲存思观照,以静制动,道法自来。而这本书却强调更积极的融法于神,见微知著,自成大观。

这两句的根本与道门相近,不外乎自身对应周天万物,需感应天地存在的那股冥灵元气,但在实操方面却大为不同。若依此书之法,今时的修行者怕是大多数都难以做到。

麦冬忐忑地瞅了一眼白骆,却心中一横,从怀中掏出那把爷爷生前交给他的木钥匙,以所学道门心法初运心神气运,进而使方才所观御灵之法,内省调息,于心默念“岁月流光,恒河沙数。变幻无尽,秘法于心。六灵识主,奇门遁甲。星月洞天,界域顿开”三十二字真言。

手中的木钥匙只亮了一亮,便再无动静。白骆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面无波澜的歪头看向麦冬手中。

“你是七百多年来第一个只让火桃木钥匙亮了一亮的藏执事啊。”

麦冬有些窘迫,低头看着手中余温旋即而逝的钥匙,道:“是吧,我都习惯了,就好像当时初学道术一样,爷爷说我是七窍通了六窍,只术法一窍不通。好歹还有家传的伏魔封禁之术与御物术法小有领悟,反而弥补助推了道门术法的修习。只是今天,我还有什么办法呢。

这火桃木,确是闻所未闻。”

“东海有山桃都,山上遍生桃树。其中一株年逾十万载,树上枝叶不同,依寒暑两季呈现不同样貌。你祖先麦邱云游至,遂取夏末桃木制成这小指大小的秘钥,说起来,也算是宝贝了。”

桃都山,传说中的山,原来真的存在。麦冬心觉神奇,却有些遗憾自己不能运用得当这先祖留下的器物。

白骆说完也不着急反而冷着脸劝他,毕竟麦冬初识这见所未见的修习方法,看似不尽相同,实则多方径庭。况且他的道术天赋又摆在这里。

月上东天,明湖夜色四笼,路灯零星初上。

白骆已经回到小居去泡一壶新的咖啡,顺便翻看着冰箱里有什么能吃的,但丝毫没有留麦冬吃饭的打算,也并未有逐客的意思,只是又回返把一袋全麦面包甩在钓椅上看了他一眼。

“看来今天要逛逛超市。”说完,她表情淡然的又走回屋里。

麦冬倒是对这位颇爱人间烟火气的女仙多了些了解的兴趣,但转念,他又攥了攥手中的火桃木钥匙,面向湖畔。

这湖秋水在月下波光阵阵,些许灵气映在麦冬眼里时隐时现。从小到大,麦地并没有过多教导麦冬引灵导气的法门,道门所需,不过吐故纳新,驱邪逐恶。灵本自然,凡人能感应并相呼已属不易,何况同气自然,以身而御。

虽然自己身具西洞天灵脉,可现在就好像守着一湖瑰宝,虽有器可启,却力难从心。

湖畔小居门庭不大,木门梁上的银色悬铃无风自鸣了三下。麦冬正疑,一个男子一袭黑衣不知从什么地方默声走了出来,好像凭空出现,手里却拎着一袋子超市里杂七杂八的食物。

黑衣男没有看他,月色朦胧,麦冬还是从他棱角分明的五官里看清了那双目不转睛的黑眸,黑的让人有些怯意。

不对!麦冬自爷爷给他解开封印以来,对灵力怪异的感知敏锐许多,这个人气息虽不对,但以术探去却无果。将要放弃的一瞬麦冬眼神惊恐,他嗅到了一丝极不易察觉的妖气。

“站住!你是谁!”说着,麦冬右手二指已经拈起一张符纸。

黑衣男默然站住,转身一眼看向麦冬。他只高出麦冬一眉,嘴角抛出一抹旋即消失的邪笑。

“‘门’尚且开不了,竟还要拦我。”

原来那笑还带着不屑。麦冬脑子飞转,如果是妖本也不奇怪,但破天荒的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见修成人形的妖。以前无非就是鼠妖狗怪之类前爪都还没离地的,张口说几句人话也没啥。

“慢着,他怎么提到了‘门’?他怎么知道我要开的是流沙秘门。”麦冬更为警觉,就要施术让眼前人现形,虽然并无把握。

白骆慢悠悠的靠在了门口,看到黑衣男子手里提的东西难得一笑。

“看来你来了不是一会了,怎么,也要教教他如何开‘门’吗?”

白骆认识他,麦冬缓了缓神,但手中的符纸还没收起。男子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伸手示意白骆去接手提的东西。白骆一指,那袋东西就消失了,几乎同时出现在屋里的厨台上。

黑衣男子径直站到麦冬对面,看了一眼他指间的符纸并不在意,麦冬却在他如墨的眼中察觉到似与他不符的越来越浓烈的严肃,甚至焦急。

“打不开秘门,你永远也触及不到你真正应该面对的道路。你不希望,麦地更不希望。”

爷爷的名字无疑刺痛了麦冬,男子的话无形中更有分量。他重新将火桃木钥匙握在手中,毅然屏气凝神,让自己沉浸于调息冥悟之境,于呼吸听辨湖面拂风光晕,于风声涤荡诸识心绪灵念,一念照身,仿若观星,灵蕴于识。

“岁月流光,恒河沙数。变幻无尽,秘法于心。六灵识主,奇门遁甲。星月洞天,界域顿开。”

法咒刚毕,火桃木钥匙在麦冬右手忽闪起来,他继续闭目凝神,顿觉右手似是一方天地,源源不断为这越燃越亮的钥匙输注着绵厚灵力。

睁开眼,那钥匙竟如燃而未尽,星火斑驳的样子不再变化,也不烫手反而沁人清凉,着实让人惊叹。

黑衣男子退后一步,指了指湖畔的一株粗壮的垂柳。麦冬突然会意,他将火桃木钥匙刚贴到树干,钥匙便自己嵌入不见。须臾,一座圆形拱门慢慢出现在垂柳旁,高有六尺,宽近半丈,看去深灰若石,赫然立于岸边。

门内也无光,与后面光景无异,却隐隐然缥缈着细碎尘辉。

“去吧,还等什么。”黑衣男子远靠着一棵树看着麦冬。麦冬犹豫了下想起什么,回头见白骆正站在自己身旁不动声色,却目光温和了许多。

“我能进去吗?”白骆先开口征询着麦冬,他讷讷的点了点头,白骆背着手轻车熟路的穿进门里消失不见。

麦冬心跳加快了几秒,又想起黑衣男子。

“你也是我爷爷的朋友吧,还没请教。”

黑衣男子刚点燃了一支极细的红色烟卷,懒懒地望着远方。

“青松,妖。”

麦冬沉思片刻,迈进了流沙秘门。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麦冬肩头的细碎辉尘水一般的滑落,再寻不见。

秘门内一眼看去,似是一望无际的逐渐荒暗,可见的点点光亮,又如幽暗的空中飘浮的灯烛,只各自照拂了周围一片,再远又是片片黑暗。

但麦冬分明看清了自近及远皆是一排排远望无尽,且大小不一,抬头不见终结的格架。上面陈列着或大或小,或实或虚的物件,甚至还有活物。有的就自然的放在那里,有的却是用咒印封禁的束缚在那,也有空无一物的地方,但麦冬感觉那里未必就是没有东西。

“那个家伙就是那样,这噎死人的脾气都没变过。怎么,他没进来?”

白骆的声音打破了这里幽深的静谧,麦冬却仍未从这片空间带给他的奇妙震撼中走出,只摇了摇头。

“这里应该不是寻常地方,也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吧。”

麦冬只能想出这么一句有点多余但最是本质的话。白骆虽不言却用眼神肯定着他的质疑,轻松地找了个地方撑着双手坐在一排格架旁。

“麦邱当年以佛道双修的造诣,使秘法创造了这方秘境,自是与其它境域不同。你们麦氏历代承继者都需要首肯后,被允许的人才能进来,否则是没人能擅自进到这里。”

麦冬边听边走过一排排格架,能看见的物件他几乎闻所未闻,但他却可以在这些或被封印,或未被处理的东西上感受到丝丝若有若无的正邪之气。或者这也是因为他自己体内的封印被解除后,对万物的感应更灵敏的关系。

走了许久,麦冬发现这秘境好像竟无尽头,虽然并不是每处都有格架,但就是怎么走也走不尽,却总能在走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白骆这里。

白骆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本杂志翻了起来,但肯定不是这里的。新款的冬春搭配正让她难得的津津有味,看到麦冬回来又悻悻地翻了两页。

“你啊,一定要找到你该去的那个地方,至于怎么找好像每个麦家人都不太一样。就好像你要知道怎么打开秘门一样。”

麦冬这下真摸不到头脑了。原来进来只是第一步,还要找到如何真正了解这个地方的办法,而且对自己似是独一无二的。

转了半天,麦冬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与其说是‘地’,倒不如说是有温度的石板,只是干净无尘,反着点点孤光。

抬眼望去,这方空间无风也无尘,坐下来体会却能让人稍稍沉静,收敛心性。爷爷麦地也曾在这里看护着这些岁逾千百,甚至更久的奇器异物。不知当初他接任执事位时是否也像现在自己这般好奇无助,却在心底有一种莫名坚持的悸动。

心念间,远方不知何处突然亮了一亮。麦冬以为看错,再看去又无异样。他索性躺了下来,有些暖的石板地让他有些睡意,眼前却是如璨星空般的无尽远方,不知算不算穹顶。

这缓缓流转的若星苍穹,让麦冬想起那年夏天,爷爷带自己在家附近的土山石桥畔,玩耍寻星。麦地一直有个心愿,或者那根本是他最大的愿望。既不是坐忘洞中心陈明镜,也不是无拘无束迹遍天涯。

在答复那回忆的的刹那,远处的那闪光徐然亮了起来,愈见宽广明敞。麦冬一个骨碌爬起来,那片光不再扩大,却越发稳定,直至化成了一片山林。

是一片山,也是一片林,只是与记忆中土山石桥的样子相较有别,但麦冬怎么也想不起这是爷爷提及过的哪个过往。

它也不突兀,却那么真实,就这样与秘境落落相融。麦冬慢慢走进,他听到山风轻啸,嗅到林间诸芳,更有如春暖阳倾洒地上。

“看来你找到了那个地方。嗯?这个地方小麦地有说过吗?我不记得也不确定,不过确实挺惬意,好像麦家人都挺亲近自然的。”

白骆边说边踱步四处看着,突然眼前就生生的出现了一个草庐,庐中小门洞开,一个三尺小童模样衣着褐袍的人忙进忙出,旁若无人地搬运着书案桌椅,典册古籍,不多会他就在一块草坪,一株树下搭好一方书台。

“白姐姐你来啦。你是?呃...主人。”小童抱着一摞书忙向麦冬行了一礼,麦冬受宠若惊地回了一礼,倒把白骆逗得无声一笑。

小童接连回礼,却不慌乱的牢牢抱着怀中书,道:“主人不可,草草万不敢受。”

麦冬听闻吃了一惊,这名字可如雷贯耳。小童忙解释是花花草草的草草,而非人族历史上那个名人。

麦冬心下方安又觉不妥,人族?又是什么意思?草草听闻放下书本,又向麦冬行了一礼,笑着道:“主人和当年老主人一样。不过爷爷交代了,主人可以慢慢熟悉慢慢学。小庐中有您需要的一切。”

边说草草边让到一边,身后草庐赫然眼前。麦冬再看方才觉得虽极尽简朴,却深不可测。

“看来爷爷待你很好,那爷爷当年也是像我这般一无所知的来到这里吧。”

草草摇了摇头,道:“草草当年只偶尔侍奉,并没有常待在老主人身边,倒是爷爷和老主人形影不离。”

原来草草口中的老主人和爷爷不是一个人,草草见麦冬有疑,又行一礼。

“老主人自是上代执事,爷爷是草草的祖父草根。”

麦冬差点没笑出来,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只是这祖孙俩的名字还真有意思。草草看出端倪,挠挠头,道:“不怪主人不惯,我们山族人的名字就是这样,以与山相关的事物为姓,我们草还是大姓呢。”

说来竟有些得意,草草恭敬不失傲娇的点着头。麦冬若有所悟,自思山族莫不是精怪一族。草草见状赶忙从身旁书台翻找,一本褐色草绳系好的大本书籍须臾被他双手捧在麦冬跟前。

“主人可以慢慢翻看,茫茫的古往今来,这算是一本极简版的总纲简介。”

“茫茫”为何麦冬自是不解,但看草草的眼神,似乎这本书都能解答。他又想起刚才流沙秘门外青松的话似有深意,索性走到书台旁的竹席上盘腿而坐。

草草侧身在草地上拂袖变出茶炉器具,竟还咕嘟着热气,他满满的为麦冬斟了一杯花茶放在边上,接着又行了一礼。

“主人有什么尽管吩咐,草草就在一旁梳理侍候。”

白骆远远地看着,长吁口气地合起了另一本美妆杂志,轻松地向秘门出口踱去。

麦冬想起什么,端起的茶杯复又放下看着草草。

“今天起定个新规吧,以后不要再行大礼了。”

草草听闻又要行礼,忽得停住盯向麦冬温朗的双眼,纯真地咧嘴一笑。

一切看在白骆眼里,她没说什么的想起了一个人,轻声穿过了那层飘逸的尘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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