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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风流,江山谁主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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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城一路由乌古赛可亲自率领,攻往兵家要塞枣阳项。

随州制置使赵访领兵苦守,南安候韩天遥初上战场,稍战即退,乌古赛古乘胜追击,正中韩天遥在枣阳城外设的埋伏,竟与赵访里应外合,大败敌军,解去枣阳之围,随即引兵往西,在光山附近连败魏军,竟将靺鞨人逐到大散关外瘙。

捷报传入宫中,不仅群臣雀跃,连病榻上的楚帝都大为振奋,下旨褒奖,并令韩天遥、赵访、董谊等主将修城掘濠,伺机反击。

消息陆续传到琼华园时,园中已是桃杏堆锦,海棠铺绣,一派韶光明媚。

十一立于缀琼阁外注目,依然只见宫苑沉沉,轩阁寂然。

她捡过廊下一根翠绿的羽毛,注目看向空空的鸟笼,问道:“剧儿,珑姑娘送我的鹦鹉呢?”

剧儿忙奔出来,也怔了怔,“刚才还在……不过,花花刚才也在……”

十一无奈,“于是,我难得学京城里那些闺秀养只鸟儿,居然半天就没了吗?”

剧儿道:“郡主想养鸟儿也方便,奴婢叫人多买几只回来。”

十一问:“排队喂花花么?”

“……”

剧儿不响了。

十一却纳闷起来,“咦,花花不爱吃鸟啊!难道它吃鱼吃腻了?”

吃鸟又得上蹦下跳地抓,还得咬得满嘴毛,多不方便……

实在不像她那只懒成精的狸花猫的风格。

剧儿眼睛忽然一亮,道:“花花不爱吃鸟,不过小彩……”

话未了,便听阶下宋昀笑道:“我说哪来的鹦鹉,原来是郡主新养的。倒便宜了小彩,平时偶尔逮只小麻雀当零食,今日这只大鹦鹉可够它饱餐一顿了!”

十一的唇角不觉漾开浅浅笑意,“上午我去宫中请安,听闻晋王病势沉重,你在旁侍疾,已两日不曾离府。今日有空过来,想来晋王病情已有好转。”

宋昀低叹道:“郡主生于京城,对于我那位父亲的状况自然比我清楚。本就是胎里带来的弱症,稍不注意便会犯病,只能慢慢养着。今日看着好些了,我忽然想念起越山的竹林和春笋,便走来瞧瞧这边的竹林。想必新笋也该长出来了吧?”

十一道:“嗯,这两日天热,长得飞快。再晚几日,那笋该成新竹,便吃不得了!”

宋昀黑眸一亮,“也就是说,如今还有笋?剧儿,替我找篮子和小铁锹来,我挖几根笋来,晚上好煮汤喝。”

剧儿忙笑道:“世子要吃笋时,奴婢叫人挖了送到厨房便是。”

宋昀道:“不用!自己挖的,吃得香甜。”

十一听得有了兴致,遂笑道:“多拿一副来,我也要挖!”

------------知不知,醉翁之意不在酒-------------

春日里的竹林翠影重重,柔枝袅袅,更比往日多出几分清华韵致。隔年的落叶间,果然长了不少竹笋。

从小到大,十一吃过不少笋,但论起挖笋来还是头一回。

宋昀到底长自乡野,虽未做过太多农务,挖起竹笋来倒还差强人意;十一用握剑的手势去握铁锹,便有些狼狈了,一根整的没挖出来,便挖折了两根。

宋昀侧头一瞧,便笑了起来。

他握过十一的手,牵动她的手指,为她调整好姿势,“是这样握的。”

“哦!”

十一用刺人的动作将铁揪迅捷扎入泥土时,宋昀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道:“郡主天生的贵人,瞧来是学不会了!”

十一道:“这话可错了!哪有什么天生的贵人?无非是谁离那无上的权势近些,谁便尊贵些。我若不曾被抱入皇宫,也不过是个人人轻贱的罪臣之女而已!”

柳翰舟的脑袋至今流落在异国他乡,帝后钦定的罪名这辈子无法洗脱。若十一只是柳家之女,的确只能一世卑微。

再如宋昀承嗣的晋王,不仅自幼病弱,近年连头脑也不是很清楚。可他是楚帝血缘最亲的堂弟,再怎样病弱愚钝,都会是尊贵的亲王,享受最好的待遇,甚至娶到最美丽的王妃,领养到最聪慧的儿子……

宋昀提起他承嗣的这个所谓父亲,有怜悯有担忧,却不见得有多敬重。

令人不得不屈服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以及皇权所带来的尊荣富贵。

宋昀差点儿和她一起隐居山林,终老此生,却阴差阳错,终究和她一起浮沉在这个波诡云谲的名利场。

风光无限,却不得不时时处处,如履薄冰。

十一忽然间便有些萧索,一锹截断一根竹笋,问道:“阿昀,你悔不悔来到京城,成为晋王世子?”

宋昀去挖她挖断的竹笋,自然而然地答道:“不悔。若不来,岂能再见到你,岂能在这里跟你一起挖笋?”

十一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转头看他明洁如玉的秀逸面庞。

素淡却华贵的衣饰并未改变他清澈温雅的气质,一双黑眸明若宝珠,坦荡安静地倒映她容颜。

他已将下方的那半截笋挖出,递给十一看,“瞧,若是埋在土里,不过无声无息地枯死,谁又能看得到底下还深藏着这许多?”

春笋刚窜出尖尖的角,露出地面以外的那截笋外壳粗糙暗黄,裹着短短一截笋尖。

宋昀挖出的埋在泥土下的另外半截,鹅黄的笋皮下却是晶莹白.嫩的大段鲜笋,一眼看去都似感觉其鲜嫩可口。

十一将笋接过,沉默半晌,低叹道:“对。浑金璞玉,不该掩于沙土。”

宋昀垂着眸,似微微怔了下,唇边才漾开一抹笑,如涟漪般轻轻荡了开去,“郡主,你在说你吗?”

十一把断笋重重丢到竹篮里,不屑地横他一眼,“明知我说的是你,装什么装呢!”

她提起竹篮待要快步走开,宋昀忽伸手,握住她臂腕,“郡主!”

十一低头瞧向他握向自己的手。

宋昀慌忙缩开,面庞已浮上红晕,尴尬地咳了一声,正待说话时,那边忽然传来了猫叫。

两人都未必算得十分合格的猫主人,却也很快听出那正是花花和小彩的叫声。

那叫声从竹林深处传来,“嗷呜嗷呜”,听来十分怪异,再不知是惊恐还是兴奋。

见十一注意力被猫叫引去,再未曾责怪他匆促间的无礼,宋昀舌尖转了几转,滚到唇边的道歉又缩了回去。

他也向那边看去,猜测道:“莫不是打架了?在抢鹦鹉吃?”

十一向那边走去,随口道:“不会。花花总让着小彩……何况它不吃鹦鹉。”

“要不就是遇到蛇了!”

十一笑道:“这时候哪来的蛇?听着倒似从来没在乡野间待过似的!”

宋昀微笑道:“对呀,是我糊涂了……”

说话间,十一快步向行前的步履猛地顿下。

宋昀不防,一时不及止步,正与她撞上,差点摔地。

十一连忙回身挽扶时,手臂恰环过宋昀的腰。宋昀收不住脚,正与她擦过面庞抱了个满怀。

十一倒未留意他们紧紧相贴的暧.昧,只红了脸窘迫道:“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去吧!”

宋昀抬眼,也已见到了草丛里狸花猫、三花猫一上一下摞在一起的身影,也不由尴尬苦笑,“嗯,是……是没什么好看的……”

他这样说着,却已悄悄伸出手来,轻轻将十一环住。

十一怔了怔,忙不动声色拉开两人距离,笑道:“阿昀,回去吧!”

宋昀点头,返身随她回去,手顺势挽住她纤美的手腕。他轻笑道:“郡主,你家的鸟儿还真不那么好吃。再隔阵子,小彩得为你家花花生儿育女了吧?”

十一道:“嗯,那鹦鹉花了小珑儿三两银子呢,作小彩的聘礼也够了!”

她一边说着,欲要抽开被宋昀挽住的手。宋昀不言不语地加了一把力,将她握得越发紧了。

十一低头瞧了瞧,目光便尖锐起来,“宋昀,除夕宫宴,仿佛是你当众回绝了皇上的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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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我心悦卿(二)

宋昀眉眼间有些羞赧,却轻而明晰地说道:“郡主刚烈,最厌恶受人摆布。若我不回绝,郡主必会回绝。郡主当众回绝,便是皇上、皇后不计较,到底也会伤了天家颜面,对大家都不好。妲”

他并不回避十一冷锐目光,微红着面庞注目于她的清艳面庞,“何况,若郡主因我而与皇上、皇后争执,从此必定与我心生隔阂。即便只为避嫌,从此我也会成为琼华园不受欢迎的客人。”

而不会像现在这般,既念着往昔之情,又念着解围之德,待他宛若家人,连路过、齐小观等都不拿他当外人。

十一不由顿身,仔细看向这个看似随波逐流一步步被时势推到如今地位的少年。

他显然很紧张,握着她的手指骨僵硬,掌心有汗,却似鼓足勇气般与她对视着,慢慢道:“我待郡主心意从未改变。若耶湖上,是郡主弃我而去,而非我舍不得未来尊荣。我来杭都,只因你会随韩天遥前来杭都。而且……我不想你跟我要酒的时候,我只能奉上村醪乡酤。郡主,我怕我委屈了你。”

他的眉眼安静诚挚,被竹色翠影敷上了浅淡的光晕,身姿便有些朦胧窀。

十一的眼底,依稀便是南屏山那个素衣的男子,在月下与她相拥,痴痴地诉着他真挚的眷恋和伤心。

直到最后一句,十一才努力将眼底的幻影和泪光一齐逼退,嘲讽地笑起来,“阿昀,我一直当你是个诚实君子,不想到京城几日,竟也学会了花言巧语,满口谎言!若耶湖分手之际,我不过是飘零市井间的微贱女子,若与你隐居山林,委屈的只怕是宋公子你吧?”

既然彼时他并不知晓她是名动天下的朝颜郡主,又哪来委屈她的说法?

十一含怒将宋昀推开,便提着竹篮快步离去。

宋昀顿了顿,忽叫道:“六年前,有个叫朝颜的少女,和她的师弟小观,在渡口救过一对母子。”

十一猛地顿住身,回望宋昀。

她完全不记得她救过的那对母子的模样,但她记得自己唯一一次下水救人。

她游泳的天赋远不如学武的天赋,凭她好容易学会的那点水性去救人,差点没把自己给坑死。

宋昀眼底有泪影,却蕴着清浅笑意,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微哑着嗓音道:“那一年,有个姑娘把我从河水中央救起,要我把灰色的天地涂亮,把未来画成彩色……六年后,我又见到了那个姑娘。我发现她好像也落到了河中央,半昏半沉,她的天地也成了灰色。我什么念头都没有。我只想像六年前她救我一样,也把她救出那漩涡。”

十一默然看着他到自己面前,嘴唇动了动,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昀已张臂将她拥住,紧紧地拥住。

十一手中的竹篮掉落于地,竹笋滚在草丛里。

翠影竹光下,他的声音如烟霭飘缈回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我一直在努力。我怕我走得不够远,无法带你离开漩涡;我怕我站得不够高,无法与你比肩;我怕我不够优秀,无法与你匹配。柳……柳儿,我想让你开心,我想给你幸福。”

他侧一侧脸,颤抖却炙热的唇在她面颊轻轻印下一吻。

十一一挣,竟未挣开。

再不知是她太无力,还是他太用力。

他的黑眸潮.湿,凝神看她时专注得令人心揪。

十一终究只是偏开了头,许久才喑哑说道:“阿昀,当日我在若耶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之所以有过跟你隐居山林的念头,只是因为……你与宁献太子很像,很像……如果我彼时不负责任的选择让你有了误会,我道歉。时至今日,我不能再把你当作宁献太子。这对你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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